春雨绵绵,春日阑珊。暖风轻抚,岸边的柳条舒展着腰肢。在水面上渐渐萌生出嫩绿的色彩来。宫苑处的几株桃花,开得格外艳丽。在雨雾迷蒙中,盛放着灼灼其华的芬芳。
苏泽义缓步来到苌华苑的时候,刚巧就看到浣衣局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在晃动。及至走近了看时,却是白素兮在冒着雨浆洗被单。苏泽义很是好奇,上次都已经说给了教引姑姑的。
至少会看在自己的面儿上吧,苏泽义慢慢踱步过去。果然看到素兮正在弯下腰身,费力的拧着一块儿碎花被单。苏泽义忙上前,帮着她一起:“这雨虽小,却也着实不适合做活儿的,快回屋去吧。”
“姑姑说,洗不完不让我吃饭……”素兮一面委屈的说着,一面费劲儿的拧干了被单。然后才抱着一只木盆,来到偏房里将被单搭在衣架上。隔着透明的纱窗,可以看到素兮哭的发红的双眼。
苏泽义很是好奇的问道:“这里的姑姑收了玉佩,还要怎样?你么对她说,你是我的好朋友么?”苏泽义问了两遍,才听到素兮抽抽噎噎的哭声。像极了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多谢苏公子的怜爱,然则素兮始终乃是浣衣奴仆,除非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素兮说着说着,泪水不禁溢满眼眶。在苏泽义看来,这个白素兮的眼泪,流的恰到好处。
风儿夹杂着春雨的甜味儿,笼罩在整片天地之间。苏泽义一时晃见了一个方格子花纹衣衫的宫女,看样子倒像是秋影。秋影不是调到了景和宫照顾惠妃么,怎么忽然出现在浣衣局。
是了,必定是离若提前安排的吧。苏泽义在心里暗暗想着,不由得叹服自己这个小妹,似乎宫里到处都有她的眼线。离若的确是小心谨慎,也许是为了避免重蹈李家的覆辙吧。
“你且别哭,一切自有定数的,”苏泽义轻声安慰她,“待春耕时分,朝廷会大赦天下。也许被赦免的名单中,就会有你的名字。”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看到了素兮眼眸中的希望。
苏泽义一时忘情,将锦瑟之前给他的帕子,随手丢给素兮擦拭泪水。帕子上淡淡的脂粉香,让素兮顿时产生了怀疑。莫非她的帕子,被锦瑟调换了不成。心里暗暗咒骂锦瑟的办事不力。
她只是假意咳嗽了两声:“可我现在,就想离开这里……”
他笑了笑,如雨后的薄薄烟雾。随后又帮素兮洗完了剩下的被单,这才不紧不慢的离去。素兮望着那个背影,一时起了另外的想法。她拔下头上的金簪,用力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儿。
“你这是做什么?”苏泽义吃了一惊,眼看着鲜血在素兮的皮肤上,渗出淋漓的印痕。着实让人疼惜,忙上前托住她的胳膊,用那块儿丝帕包裹住了素兮的伤口。
素兮歪在苏泽义的怀里,故作奄奄一息道:“我留在这儿任人欺负,公子,救我,救我……”她紧紧抓着苏泽义的衣襟,身上散发的淡淡艾草花香,让苏泽义顿觉如入沉醉。
看着素兮这般柔弱的样子,苏泽义也不顾上素兮真的目的是什么了。将素兮打横抱起,径自往太医院而去。一路上都在不停的安慰着她,仿佛两人之间,逐渐萌生了一层似有若无的情愫。
黄昏雨声细细,窗外溅起水花。湖面上的圈圈涟漪,荡漾着春日的暖意。床榻上,素兮正望着正在熬药的苏泽义。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这般照顾自己吧。素兮感到很是满足。
“喝了这碗参汤,先暖暖身子。”苏泽义说着,便用被褥垫高了一层,方才扶着素兮倚坐着。然后亲自用小汤匙,喂了素兮喝汤。许是怕烫着,苏泽义不停的轻轻吹着汤碗。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素兮看着眼前这个心地善良的苏泽义。竟是不忍心,再去利用下去。自从认识苏泽义开始,素兮的人生多了一层渴望。她时常会期盼,苏泽义出现。
他救自己也好,陪自己聊天也罢。如一抹阳光,温暖着自己的心房。素兮长到十六岁,还从未有人关怀过自己。想到自己要复仇,就要利用苏泽义的时候,素兮有些后悔起来。
“此生若是服侍公子,报答这份恩情。哪怕为奴为婢,素兮也定会心甘情愿。”素兮说这番话的时候,格外认真。好像就在这一瞬间,素兮觉察到了那份不可碰触的情怀。
奈何她要完成复仇计划,就势必要先铲除苏家的势力。她心里的这点点心思,可以表露出来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此时此刻时间可以停留。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好好看着他的眼眸。
苏泽义不是一个出众的男子,没有楚云宏的高高在上,亦是没有楚云昭的温和宽厚。却是多了一份独有的情怀,粗中有细的关切让素兮渐生好感。可惜,他是苏家的人。
“这画儿着实是大手笔……”素兮忽然瞥见了墙上挂着的水墨画,不觉啧啧称赞。画中的江南水乡,清新淡雅。旁边还题着一首七言绝句:水波荡漾江南绿,一叶扁舟迎飞絮。山头斜照酒家旗,白鹭晚归离别去。
不仅画是好画,就连诗句也是风趣入境的。读来令人对江南心之神往,苏泽义不觉笑着道:“这可是当朝宁王殿下所画,句子也是他题写的。我因为喜欢,所以就挂了在墙上的。”
素兮听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里也仿佛大悟似的。大约前天锦瑟所说的“年轻公子”,便是宁王楚云昭吧。看起来苏泽义和他的关系,也是不错的。似乎这一切,变得容易解释。
“公子可否,去过宫外的后巷?”她突兀的问起来,着实让苏泽义捏了一把冷汗。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怀里的那块儿绣帕。已经当做绷带,缠在了素兮的胳膊上了。
听素兮的这番口气,倒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果真如此的话,依着素兮的脾气,锦瑟定然逃不过素兮的百般询问。思来想去,苏泽义还真是没了词儿。刚好门外有个声音:“哥哥怎会去过那等地方!”
这不是离若的声音么,素兮倒是吃了一惊,忙从床上跳下来跪着。苏泽义却是仿佛得了大赦,欢喜的应道:“若儿出宫也不与我说一声,好去迎接!”此时离若的目光冰冷如霜,唬的素兮不敢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