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苗苗对上谢老爷骤然张大的眼睛,默默地将钱这个答案咽了回去,换了个说法:“是束修,是书本,是笔墨纸砚。一家人,甚至一族人才能供得起一个读书人。若是有一个书院,可以让他们没有那么大压力就能读书呢?“
谢老爷眉微微一拧:“你的意思是,让朝廷来出钱?”话一出口,他立刻住口,瞪了陈苗苗一眼。
这可是您说的,怎么也怪在我头上。陈苗苗一脸无辜地迎上他的视线,随即:“且不论朝廷国库是否充盈,哪怕真的有,都是为江山社稷选材,朝廷怎能单单给这一家书院拨款?就算圣上同意,那两家书院也不可能同意。”
既然都说这么明了了,谢老爷也不管树丛后的江楚怎么想,索性破罐子破摔了:“那钱从何处来?”
早说钱多好,非要绕圈子,搞不懂这些读书人。陈苗苗清了清嗓子,“有这么一群人,他们手上很有钱,却很没地位。”
谢老爷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商人?”他顿了顿,立刻摇头:“不妥,首先,他们凭何要拿钱出来?再说,书院是清净之地,学子们也不会同意。”丫头还是太嫩了,士农工商,这是千百年来形成的沟壑,岂是单单用钱能摆平的?就算能,那也是私底下的,不能明晃晃放在明面上。
江楚握紧的拳头骤然松开:他在做什么,这本是自己分内之事,应当自己想法子,岂可希冀于别人给自己法子?
就在他迈步之时,陈苗苗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地传来:“若是出面之人,是朝廷呢?”
江楚蓦然回首,透过树丛的缝隙,他看清了她头上簪着的牡丹。风在那一刻乍起,牡丹纤柔的花瓣在风中微微颤动,花托却岿然不动,清丽而柔韧。
而风中,她的声音仿佛也带来了一丝飘渺:“若是由朝廷出面收这笔钱,冠以商铺之名,设立一个奖励金和资助金,前者专门奖励品学兼优的佼佼者,后者专门奖励那些家贫学子,然后给商铺一些其他的好处,再将商铺这一善举昭告天下,又如何呢?”
谢老爷骤然喝道:“朝廷岂是你我能随意挂在嘴上的?”在他面前倒是无所谓,可后头还有一位朝廷命官呢!
陈苗苗眨眨眼:“我们讨论的,不是假如吗?”
“你还说!”谢老爷的胡子吹得一鼓一鼓的。
陈苗苗一脸无辜,声音弱了下去:“我这也只是假设有一个朝廷。”看到谢老爷瞪自己的模样,她马上识趣地住了口。
风越来越大,树丛沙沙作响,也吹散了这一地沉默。听见谢老爷叮嘱她今日之话万不可在其他地方透露一个字,连假如也不能,江楚悄无声息地离开。临别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再落到那朵牡丹上。
少回卿士爱花心,同似吾君忧稼穑。
做了再三保证,陈苗苗这才送走了谢老爷,转头看见石榴她们出现在竹林小径上。她朝着她们而去,迎面的风却吹得人睁不开眼。她抬起手臂,微微转头来躲避风。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到花瓣纷飞,树丛摇动,竹叶簌簌,已是暮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