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婉芸本以为,回城之后,会看到满地狼藉。
但实际上,街上一片萧肃。
一队队士兵驻守在各个路口,整个京都,都像是被迫陷入了沉睡一般。
除了队伍发出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再难听到别的声响。
进了城,入了宫,这种压迫感更甚。
前来接应的小太监应是得了天晟帝的旨意,一早就备了步撵,在承德门等着他们。
魏婉芸原是要跟在后面用走的,没曾想,顾瑾知将她的手攥得很紧,魏婉芸挣扎了两下,挣脱不掉,便只得硬着头皮跟他并肩坐在了上面。
在这人人自危的压迫感下,倒也没有人注意到她这样合不合规矩了。
穿过承德门之后,宫里的一切,却又跟城中完全不同。
一辆辆马车正往外运着尸体,地上还横七竖八的躺着尚未来得及清理的尸体。
鲜红粘稠的血水淌了一路。
目之所及之处,无一不在说明前一刻发生在宫里那让人胆战心惊的残酷。
顾瑾知捏了捏她掌心。
他指尖的温热,给了能让她安定的力量。
她回握住他的手,表示她并不惧怕。
他们在一起都已经超越了生死,这样血腥的场面虽然让人不适,但还不至于吓到她。
只是,在他眼里,还当她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
一路上,抬撵的太监脚下步子生风,走得飞快。
魏婉芸和顾瑾知都没有说话,两人耳畔只听到呼呼的风声,以及太监们匆忙的脚步声。
终于到了御书房。
外面玉石台阶下,已经跪满了朝臣。
常喜亲自来请了顾瑾知和魏婉芸进去。
天晟帝坐在龙案前,神色倦怠,并无半点儿喜色。
只在瞧见顾瑾知的时候,他锐利的眼神才柔和了几分。
“父皇。”
顾瑾知带着魏婉芸才要行礼,却被天晟帝拦了。
“身子如何了?”
不知道是不是魏婉芸的错觉,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到天晟帝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头顶,那一瞬,带着几分冷意。
顾瑾知敛眸,语气从容道:“父皇放心,没什么大碍。”
天晟帝轻叹了一口气。
他望向顾瑾知。
顾瑾知也正抬眸看他。
父子之间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语,但在这一瞬,却无比清晰的知道彼此的心思。
无声的较量在父子之间进行。
最后还是天晟帝败下阵来。
他摆了摆手:“既然伤着,就退下去养伤吧。”
听到这话,顾瑾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俯身就要行礼退下,却听天晟帝又道:“魏婉芸?”
被点名的魏婉芸连忙上前见礼。
天晟帝招了招手。
魏婉芸心中不安,正要跟着上前,却被顾瑾知抓住了手腕。
魏婉芸哪里会没有这点儿眼力见儿。
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她就感觉到了顾瑾知的紧张。
准确的说,是在看到赶过来救他们的青云的时候,顾瑾知的神色里就多了这样一层忧虑。
之前,天晟帝就让顾瑾知在天下和她之间做个选择。
顾瑾知选了她。
可是,瞧着如今的局势,天晟帝已然是要将这江山交到他的手上。
没有给顾瑾知回避或者多准备的时间。
他虽是最疼最宠顾瑾知的父亲,却也是天晟的君王。
他虽推行仁政,但却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
魏婉芸和顾瑾知在进城之前,就已经听到了探子递来的消息。
只这这半日的功夫,他就能让皇宫血流成河,将朝中张氏一族连根拔起,甚至杀起自己的亲生儿子来,也毫不手软。
他能压下秦贵人被害的恨,同这些人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尽力做到用最快的动作最小的伤亡解决问题,就足以说明,他并非一个耽于儿女情长之人。
他更在意的是朝政,是权势,是天晟。
顾瑾知为了她不要皇位,如今连命都不要了。
她对顾瑾知的影响太大,这对将来成为君王的顾瑾知来说,当然不是一件好事。
天晟帝怕是也在犹豫为了天晟,要不要替顾瑾知除掉她这个软肋。
想通了这一点,魏婉芸当然也有些紧张。
但还算不上害怕,因为顾瑾知在这里。
她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会护她无虞。
而她,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会永远站在他身侧。
对面,天晟帝见顾瑾知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反倒笑了:“朕没打算怎么样,你倒也不必这般护着。”
闻言,顾瑾知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天晟帝打开了龙案上的一个小暗格,又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巴掌大的锦盒。
他将锦盒放在龙案上,往魏婉芸的方向递了递,话却是对着顾瑾知说的。
“你母妃的。”
那清冷的声音里难得的带上了几分怅然和追忆。
听到这话,顾瑾知这才松开了魏婉芸的手。
待魏婉芸走上前来,天晟帝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眸上,语气冷肃道:“莫要负了他。”
这一瞬,魏婉芸感觉手中的锦盒犹如千斤重。
她垂眸,笃定道:“皇上放心。”
天晟帝轻笑了一声,原本落在她身上的威压瞬间褪去,他用手支着太阳穴,笑着看向魏婉芸:“让钦天监选个日子,早些改口罢。”
听到这话,魏婉芸终于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天晟帝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顾瑾知面上也是毫不掩饰的一喜。
他上前一步,拉起魏婉芸的手,两人一起向天晟帝跪拜行礼,“谢父皇成全!”
天晟帝也听出来了,这一句格外真诚。
他淡淡一笑,摆了摆手:“真想谢,就早些定下,让朕也能看到孙子。”
说到最后一句,他眼底里漫起浓浓的惆怅。
天晟帝正值壮年,而她和顾瑾知的婚期再晚也不过今年年底。
而他说的措辞却是也能
魏婉芸有些不解,一旁的顾瑾知已经笃定道:“会的,父皇放心。”
两人起身告退,出了御书房,跟外面候着的群臣打了照面,才又上了步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