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八分钟后海关登船。
海浪声、风声、惊叫声塞满整条渔船,翻天的浪几乎要将满场的混乱全都吞噬殆尽。
陈勘被枪口抵住后脑,双手抱头,与阿光和潮州仔一道,跪在船舷。
O记的人在船上巡查一圈,一个方脸后生仔,顶着雨,眼睛都睁不开,还要占直身,挺起胸膛大声喊:“Sir!只从他们手上抢回来两箱!”
曹Sir今晚亲自带队,大肚皮顶起防弹衣,伸手一把抹掉脸上的雨水,“两箱也够他们坐三十年。叼你老母,做生意也不会选个好天气?”对着跪地的阿光,抬脚就踹。坚硬的鞋底砸在阿光光溜溜的后脑勺上,一连三次,踹得他眼冒金星,哇哇大叫。
后生仔赶快去拉,“Sir,消消火,回去有的是办法——”
吹风扇、不睡觉、电话线刺激、电话簿格挡,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当然是“有的是办法”,何必当着海关的面泄露秘籍?
“叼——老子明天感冒咳嗽都算你头上!”他生平最恨大雨天出操,简直泯灭人性。
陈勘躲在角落,想起从前常在曹Sir面前抱怨,为了进和联胜,吃过阿光不少苦头,当下就当是曹Sir讲义气,心疼他,找准机会为他报仇。看着阿光被打出一脸衰样,他需忍了再忍,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当场笑出声来。
当下更是思绪翻飞,幻想他功成升退,穿警服、配警抢,皮革腰带衬得他蜂腰宽肩,走到哪都是警局焦点——
更要拿嘉奖,大跨步升值,最好三十九点九周岁就升总警司。
“Sir,货有问题。”
雨中传来一道沉稳女声。
“你最好过来看一看。”
O记几时有女人加入?
陈勘好奇心泛滥,无奈情势紧张,不敢抬头。
曹Sir提步就走,留下阿光靠着潮州仔大口大口喘气,潮州仔愤愤地、压低声音讲:“含家产,曹Sir是吧?迟早要杀他全家!”
咬牙、瞪眼,头往下压,显露他说到做到的决心。
陈勘却想,你没机会,你的犯事足够上绞刑台,最好女王下周死翘翘,没人特赦你,届时邀请他去观刑,一定当面告诉潮州仔,他升职啦,前途大好,人生光明。
越想越开心,直到他听见曹Sir在船尾跳脚大骂,才意识到事情可能不会像他先前设想的方向发展。
“全部押回去!给你二十四小时,够不够敲开这班人的嘴?”
“四个钟就够!”
“好,黎胜男,人都给你,我要回家冲热水,丢——喉咙发烧,咳咳咳…………要死!”迈腿经过陈勘身边,突然抬脚就蹬在他左肩上,“废柴,吃屎吧你!”
力道不大,却也足够将陈勘“大功告成”的美梦击碎。
雨势渐小,但他精神集中,体内敏感神经齐齐绷紧,预感今晚不会好过。
很快,他就被O记的人提起来,推推搡搡上了海关的船,一路颠簸,海浪都要将他的胃颠翻,好在在他吐出隔夜饭之前,船到岸,又换冲锋车,回到警局,分开审问。
审讯室陈设照旧。
一盏孤独的灯,半推半就漂浮在头顶。偌大个讯问室里只摆一张桌,两只椅,他与黎胜男面对面落座。
黎胜男一头利落短发,鼻子高挺,不知有几分之几鬼佬血统。一双眉头不在水平线,咬一口三文治动一动眉心,擦擦嘴再来看对面抬头靠后、沉默不讲话的陈勘。他身上外套已经半干,头发软踏踏,鼻峰起伏精妙,撑起半张脸的英俊气氛。
不言不语,已将自己摆成一张电影海报。
黎胜男擦了擦嘴,瞥一眼左手边那笔写记录的小兵,再看陈勘手腕上那只金光闪闪的劳力士,感叹兵与贼反差太大,做差人,薪水只够吃个三文治、冰火菠萝油包,最多再加冻鸳鸯,已算天大满足。比不上对桌恶棍,杀人放火金腰带,升官发财青云路。光想一想,上帝多不公,抬头纹就能挨挨挤挤夹死飞蝇。
惨惨淡淡灯光照一桌宵夜残渣,像横在街头的年轻肉*体,枪声响,血肉横飞。
“陈勘,不过人人都叫你阿尖,因为你做事挑剔、吹毛求疵,不用惊讶,我一早读过你简历,年纪轻轻,已经是姜五龙眼前头等红人——”黎胜男一抬手,扔掉擦手巾,似乎酒足饭饱之后,终于预备正正经经同今夜落网的‘贼’来一段生死交锋?可惜只能在三十平室内上演,场地受限,只得客客气气招呼,“怎么?宵夜不合口味?还是在□□吃惯山珍海味,看不上警局招待?没办法啦,今年经费吃紧,还要带兄弟们凌晨三点开工,比不上你们,坐高楼饮茶也能日进斗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