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霜瞪了他一会儿,见他似乎没有落井下石的嘲笑之意,这才抿了红唇扭头看向火堆。
祈福台那头的仪式已了,此刻众人陆续聚往篝火堆这头,热热闹闹劝起了壮行酒。
令子都笑笑,起身去火堆另一头找人要了一坛子酒和两个空碗来。
“喏,解千愁。”他将一个空碗递给她。
沐青霜轻嗤一声,还是接下了他递来的碗:“谢了。”
两人在树影下席地对座,隔着火堆,远离的人群,对饮那坛子酒,有来有往地聊些闲话,渐渐冲淡了沐青霜心头那股骤起的痛与怨。
“从前你总来我们班找阿征,大伙儿都说你倾慕他,”令子都以手背抹去唇边酒渍,笑道,“你俩也是毛病兮兮的,就说一句他是你二哥,会死是怎么的?”
沐青霜剜他一眼,伸直了腿以脚尖踹了他两下:“闭上你的鸟嘴!这什么场合?开口闭口没个吉利话!”
令子都惊觉失言,讪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由得她踹:“是是是,我嘴瓢了。”
不管怎么说,令子都刻意的打岔使沐青霜心中缓和不少。于是她抱起身旁的酒坛子塞到他怀里。
“你说错话了,认罚不认罚?”沐青霜抬了下巴,凶霸霸地横着他。
令子都抱着酒坛子站起来,认命地长叹一口气:“你这语气,若我不认罚,怕是要被你一脚踹进火堆里。”
“行,既认罚,一口气喝完吧。”
令子都真想给她跪下:“这还有大半坛呢!一口气?”
“要不怎么叫罚?”沐青霜笑了。
两人这么一站起来,火堆旁的许多人自是瞧见了。
不知是沐家哪个胆大包天的小少年大笑起哄:“青霜姐,这可还没到钻林子的时候啊!”
“哟哟哟,青霜姐这不江湖,很不江湖。”
与她相熟的少年少女们纷纷起哄着围过来。
“该罚!”
“来来来,你与这小哥一人一坛子。”
沐青霜笑骂:“再胡说八道瞎起哄,信不信我将你们全当成劈柴架火堆里去!”
令子都没见过这样的架势,见一群少年少女来势汹汹,便将自己手中半坛子酒递给沐青霜,自己去接那群人送来的满满一坛子。
“我认这坛好了。”
“好儿郎!知道顾着自家姑娘的都是好……”
起哄的话音未落,贺征拨开人群走过来,将那坛子酒接了,二话不说就仰脖子开灌。
硬生生将那坛子酒灌完后,贺征抹了抹脸,对令子都道:“嗣源找你过去喝酒。”
这扑朔迷离的一幕让起哄的年轻人顿时无言,纷纷装模作样清着嗓子,互相传递着微妙眼色。
沐青霜故作镇定地摆摆手,笑道:“行了行了,我贺二哥帮我认了那坛子,这坛子我也认了,你们快散了,再闹我可要打人。”
既她发话,众人便一哄而散,令子都也随贺征一起去找齐嗣源了。
热热闹闹劝了好几轮壮行酒后,大家都有了些醉意。
沐青霜喝得不少,便扶着额头对大嫂向筠道:“嫂,我先回了。”
“要人送你不?”向筠关切道。
“不用,又不远,我自个儿回。”
沐青霓带着阿黄走过来,自告奋勇:“青霜姐,我叫阿黄驮你回去!”
“你可别为难它,”沐青霜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它驮得起你,可驮不起我。”
说完挥了挥手,径自往家回了。
夏夜月华如练,满城的人大都去了西郊,循化街头静谧安宁。
脚步略虚浮的沐青霜蓦地停下,伸手撑住道旁的墙面,眼神锐利地回头。
贺征披一身皓月清辉,静静停在她身后三五步远的位置。
说不上来为什么,沐青霜突然就委屈到不能自制地泪流满面,脚下一软,摇摇欲坠。
贺征慌忙迎上来扶住她,哑声带着深浓酒香:“我背你。”
沐青霜半点不客气,立刻圈着他的脖子趴到他背上。
或许有些借酒撒疯的意思,沐青霜在他背上越哭越凶,最后竟将泪涟涟的小脸一偏,狠狠咬住他颈侧与肩相连的那处软肉。
这一口咬得恨极恼极,理智全无,直到她尝到了淡淡血腥味才松口。
贺征从头到尾没有吭声,每一步走得极缓极稳。
“我不会等你的,绝对不会。”沐青霜哭着将脸埋进他的肩窝。
贺征似乎涩然一笑:“好。”
“等你将来得胜凯旋,便是哭着跪在我面前,我也不要你。”
贺征喉头滚了滚,没说话。
沐青霜抬手在他脑袋顶拍了一下,哭腔凶凶地质问:“你怎么不说好?”
贺征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只犹犹豫豫地顾左右而言他:“那你亲手织的那条同心锦腰带……”
“别紧张,那是织给家里狗子咬着玩的,不会硬塞给你,”沐青霜口齿含混地冷笑,果然被他带跑偏了。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任谁都会说,这世间,有许多事都远比小情小爱重要。
可是,年少时初次悸动的单纯热烈,一生只此一次,凭什么就微不足道了呢?
中宵夜静,一双小儿女各自心中的苦涩无奈与忍痛割爱,依依不舍的眷恋,多日来极力压抑的怨与恼,千回百转的缘浅情深,只有月亮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