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重漪天生便不是做人的料。即使受了暴君这么严厉的恐吓,一提起笔,仍是困倦得睁不开眼。
脑袋晃晃悠悠的,似是下一秒便要趴在桌子上长睡不起。
“砰地”一声,额头磕在书案上。
她猛地惊醒,瞪大了眼睛,神色迷离。转身看向侧方主位的萧霁安,神色严肃道:“我愿意写字的,只是,只是——”
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编出一个理由。
“我,我身体不大好。”
言毕,重漪指着那桌案上还满空白着的一张纸,隐晦地传达出自己写不完的原因。
她表情一本正经,只是刚刚头磕到桌案时,未干的墨迹印在额头,脸上也乱七八糟的,尽是黑色的印子,像一只钻入煤堆的小花猫,蠢得不行。
萧霁安余光睨了眼她,他平日见惯她犯蠢,都懒得疑惑或是嘲讽。只是自顾自将朱笔批阅过的奏折丢掷一旁,淡淡开口:“这般说,你想睡觉?”
重漪用力地点了点头,提着裙摆凑近他,傻笑顺从他:“我愿意写的,只是这身体实在不大好。”
萧霁安不顾她的讨好,侧身回避,冷冷开口:“生前不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重漪只得作罢,沉着小脸趴回自己的桌案,苦大仇深地握起毛笔,继续抄起了《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八个字写完,原本洁白干净的纸张已是不忍直视。重漪也看不下去,只能头疼地避开它,握着毛笔开始发呆。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那个漂亮的尾巴。重漪砸吧砸吧嘴,好想画条鱼尾巴,那么大的一个漂亮尾巴!
偷偷瞧了眼暴君,发现他正聚精会神地批奏折,估计一时半会顾不上她。
她咽了咽口水,开始从尾鳍画起,只是笔尖太软,不易画得精细。
抓耳挠腮地操作了一番,终于画出一整个大尾巴。
只是——
重漪有些苦恼,把那纸张竖起来瞧了半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也不似她啊。
更像,更像条咸鱼……
重漪噎了一瞬,觉得自己可能也没有绘画的天赋。继而幽幽地想,也许她就不适合握笔呢?
愣神其间,手中的画突然被夺下,身侧传来萧霁安的冷笑声。
她暗叫了声糟糕,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捏住了脸颊。
重漪艰难抬头,便见萧霁安神色悠悠,似笑非笑的样子不太好惹。
“上好的宣纸便是让你浪费的?”
虽然想反驳,但她自知暴君摆出这幅模样,便是要坑人的。她必然是说多错多罚多,干脆闭嘴求饶。
“对不起。”下次还敢。
萧霁安松开她,仔细端详着那张纸。节骨分明的手指攥住纸张角落,指甲修剪整齐,泛着点粉。他抬眼看向窗外,已是日薄西山。
一下午,这小东西总共就写了《千字文》开头的八个字。
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冷笑,不善的目光掠过表情歉疚的幼鲛,便知道她还在装。
思考半晌,才道:“时候不早了,走吧。”
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重漪正在心中暗喜,这次怎么如此好说话。便听暴君接着道:“欠的,明日补上。”
重漪上扬的嘴角立即垮了下去,不情不愿地嗯了声。
……
红漆剥落的墙壁,铺满瓦青石的宫道早已破败,棵棵杂草从其间长出。寒鸦掠过,更显得荒凉可怖。
重漪见过的王城向来都是金碧辉煌,端严肃穆的,何时见过这般的荒凉,如走入一片死亡之地。
“嘎嘎——”
乌鸦凄厉的声音突然出现,吓得她往暴君背后藏了藏,忍不住在心底祈祷:冤有头债有主,她只是条无辜的小鱼,千万别误伤。
萧霁安身侧跟着沈达,今日所去之地,涉及绣衣卫机密。故没带上宫人太监,连李迎都被留在临华殿中。
重漪模糊地想,至少现在她在暴君心里的重量,应该能超过李迎了吧。
萧霁安不会随便杀李迎,她比李迎分量重,那么萧霁安应该也不会随便杀她了吧。重漪美滋滋的,觉得自己的项上鱼头应该保住了。
宫道的尽头是一座幽深的宫殿,牌匾破旧,金字剥落,但还是能够看清字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