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安都快被她气笑了,这蠢鱼各个方面都胆小得要命,偏偏厌学这一块,死性不改。他初次吓唬过她一次,可她各种蒙混,就是不愿意背书练字。
他此刻拿她半分办法也没有,只能笑着骂了她句蠢材。
重漪笑脸相迎,低三下四地谄媚他,应和道:“这世上本就需要蠢材的嘛,我也没办法。”
暴君思索片刻后,竟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眉梢微微挑起,言词认真:“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但蠢材也不是无药可救,俗话说笨鸟先飞嘛,明日孤起来上早朝,你便也起来,给你留足时间温书。”
得儿,马屁拍到马屁股上去了,自己连早上都不用安生了。重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哭都没地方哭去。
憋了半天,只反驳道:“其实也不是这么蠢。”
“那正好,每日温书数目增加一倍。”
重漪猛地抬头,暴君表情促狭,正勾唇笑着。
狗男人!狗男人!!
她怒火中烧,但不敢说一句话,只敢瘪瘪嘴,表达自己的不满。
“陛下,药好了。”
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重漪奇怪抬头,便见李迎将托盘上的汤碗端下,其中装着满满一碗乌漆漆的汤药,此刻还在泛着白茫茫的热气。
萧霁安目光触及药碗的一瞬,眉眼间浮上些许不耐,挥袖让李迎退下后,干脆阖上眼闭目养神。
重漪愣愣问道:“陛下为何不喝。”
“孤在想,为何不让他们如愿,死后一了百了,省了所有人的事。”萧霁安敛眸,半掩住眼中翻涌起的晦暗与阴鸷。
重漪只是问,“他们是谁,他们为何让陛下死。”
薄唇间溢出一声低低的笑,似是自嘲:“他们是这天下间的所有人,蠢鱼,你懂吗?这世间无人想让孤活着,孤是暴君,是疯子。”
他懒懒掀起眼皮,望向身侧的少女,她模样稚嫩无辜,表情也透着蠢气,一股不谙世事的模样。
听到他的话,少女的神色停滞了一秒,而后陷入沉思。
重漪在想,她纵使孑然一身也拼死想要活下去,为何暴君位高权重,却萌生出死亡的想法。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陛下,生命可贵,切须珍惜。”
“可贵?”
不知为何,他的胸腔中迸裂出一种极浓烈的感情,那是恨、是自嘲、更是可悲自身。
暴君眼前一片昏暗,胸膛起伏,猛烈地喘息着。
脑中只剩一个想法,他此刻不愿再见任何人一眼。
“退下。”
冷冽的语气中夹杂些许怒意,吓得重漪身子一颤,当即哆嗦着出了殿门。
空荡荡的殿中,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萧霁安脑袋昏沉,却在不断重复“生命可贵,切须珍惜”那八个字。
他自抑地冷笑一声,“可贵,珍惜……”
呵。
他兀自回想起母妃缢死时皇帝那冷漠的神情,想起他的妹妹。他的胞妹,才过一岁便同他一起被丢入冷宫,自小未受过任何帝姬的待遇,连首饰都未带过银的,却在刚刚及笄之时,如同牲畜般被拖拽出冷宫,封作昌平公主,远送塞外和亲。
她死时不过十八,却连具尸体都未找到。
此朝臣子,满口仁义道德,最后只道:“须以大局为重。”
恨意在心底埋藏数年,他只是靠此活着。
痛楚从五脏六腑蔓延开,萧霁安紧紧地攥着胸前的衣裳,头痛欲裂,几乎无法呼吸,猛地扫落了桌上的东西。
乱七八糟的东西随着滚烫的汤碗一同摔在地上,发出极其剧烈的声响。
他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是犯病了。
浑身脱力,只能扶着桌子勉强站着。额前的青筋暴起,眼底泛红,肌肉因疼痛而哆嗦。
这样的痛,他每三月都要经历一次。萧霁安紧咬着牙,却因身体冰寒而发颤。
眼底的情绪如浓墨般翻腾着。
疼到极点时,竟有些庆幸,若自己这么死去,是否也是一种解脱?
一向要强的暴君强忍着咽下痛楚,趴在桌子上,勉强喘息片刻。
头昏脑涨之际,突然听见一声怯怯的呼唤。
“萧霁安……”
他艰难睁开眼,发现重漪不知何时进来了,躲在那屏风后,杏眼中含着几分惧意。
“滚。”他声音中透着些无力。
见那蠢鱼不为所动,当即发狂地挥落桌上唯一留着的笔架,面色苍白,神情暴戾,像极了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