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就从法理上拥有了支配自己财产的全部权利。
只要克雷蒙想,他甚至可以拆分掉家里的工厂。
这对伯伯这种半生的时光都花在经营工厂的人来说,就完全不能接受了。
“你……”
伯伯一怔,有些尴尬,更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原本性格如一个软柿子的侄子,说话的语气竟然这么凌厉,这让他有些下不来台。
“我……我只是想替你安排一个前途,是为了你好……”他有些讪讪。
“那太好了。”
克雷蒙却没等对方说完话,立刻接口:“一个月后,八月中旬,夏休期结束学校开学,我想转去圣胡安公学上学。听说那里的招生条件很严苛,既然您想帮我安排一个前途,就拜托伯伯找人沟通一下啦。“
他抬起脸,露出一个陈恳而灿烂的笑容。
“圣胡安?你现在的中学不好吗?为什么要转区圣胡安。”伯伯更加惊讶了。
他们口中的圣胡安,指的是维也纳城中最好的中学,圣胡安公学。
那里环境优美,教学水平一流,学费更是昂贵的足矣吓死一般的中产。
克雷蒙到不是贪图圣胡安公学的风景。
“我想等明年中学毕业后,和我父亲一样去首都新罗马读大学,将来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学者。”
克雷蒙认真的解释到。
他想要上大学,而要上大学,转学去圣·胡安公学就是他面前最好的选择。
克雷蒙现在就读的“维克托男子文法中学”也算不得差。
但一来和圣胡安这种顶级的贵族学校还有差距,二来后者更加偏向于就业,只有语言、算数、三角学(注:几何学的一种,十八世纪的中学很多会把三角学单独开设,用来方便学生进行工程计算或者进入军校)等基础课程提供。
帝国的国立大学有两种入学途径,你若是有王室血统,或者长辈出钱给大学的评议会捐一笔足够可观的资助,那自然入学是畅通无阻的。
否则的话,就要通过每年一次的学校所举办的“业士选拔。”
业士选拔类似于高考,只不过举办方不是帝国政府而是国立大学的教授团,包括了古典教育、宗教、高级修辞,几何辨析等等一大堆的科目。
能在业士考试中名列前茅的人,也同样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权利。
入学考试所涵盖的那些古雅,繁复,细致的科目,就算维也纳是帝国西部的数得上号的大型城市,也只有圣胡安这样的顶级贵族学校会提供相应的辅导课程。
这并不奇怪。
与其说国立大学是故意把穷鬼连同中产阶级的大多数学生都赶出大门之外,不如说在这个时代,大学是很小众的事情,或者说,知识本身就是很小众的东西。
整个帝国也不过只有两三座高等学府,每年真正能读的了大学的不过几百人而已。
就算是很多贵族子弟,也偏向于小时候由家庭教师培养,少年时期去上一所全日制寄宿男校,就算是完成全部的教育了。
这个文盲遍地走的世界里,高等教育是奢侈品而非必需品,有中学文凭,就算是真正的社会精英,无论想从军还是从政,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帝国议会的议员们,也未必各个上过大学。
“你还想要去读大学吗?读大学有什么用。你父亲也不过是个普通讲师而已,正常津贴不过十几个基尼。他的例子还不好吗?”伯伯的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的愕然。
“可成为一名学者是我的理想,先生。”
克雷蒙默默的在心里补充了后半句——而且,你们这些土著不懂,很快,军事贵族的时代就要落幕了。
与伯伯这样的土著不同,克雷蒙熟悉蒸汽革命时期的历史大潮。
以国王为大脑,军官和贵族为骨架的传统社会结构正在随着生存力的发展,以一种微小但不可逆转的态势日渐崩塌。
时代变迁的钟声已经悄然响起,只会在马上吆喝的人是没有办法管理一个生产力逐步释放的新时代的。
克雷蒙已经从空气中,嗅到了社会变革的气息。
贵族们一直夸耀的财富在新兴的银行家和实业家面前变得不值一提。他们手中紧握的权柄,则开始将要被相对不被重视,但充满智慧的学者所取代。
任何时代,知识和暴力都是阶级晋升的最快的两种路线。
作为一名人人都要礼让三分的上层军官自然威风凛凛,是很好的出路,可惜他柔软的骨骼天生与暴力绝缘。
克雷蒙只能相信自己的学习能力。
读大学是属于克雷蒙的机会。
很遗憾,他虽然作为一个穿越者,脑海的知识并不能帮他改良个蒸汽机,或者发明摄影机或者做个阑尾炎手术什么的。
但文科生也有文科生的好处。
说道读书吗……
这些沉迷于吃喝玩乐的本土公子哥们难道还能卷过自己?
他的规划很清晰,先上圣胡安公学,再上大学,最后成为一名高级教授或者毕业后去政府做文官也蛮香的。
成不了俾斯麦还成不了汉弗莱汉爵爷吗?
“去上大学,也未必一定要转去圣胡安嘛。那里的学费简直贵的离谱,你现在的学校也不错……”伯伯干脆的拒绝道。
他不准备为这个侄子添上那么大一笔开销,伯伯连自己的儿子,克雷蒙的表哥汤姆都没舍得掏钱送去圣胡安,遑论他这个侄子呢?
“不用您掏,我自己出就好。”
克雷蒙早有准备,就等着对方上钩。
“用我自己的钱。”他加重了语气,“遗产的那部分里出。”
伯伯皱起了眉头。
克雷蒙加快了语气:“爷爷留给我的钱足够支付我中学和大学的学费,就用这笔钱好了。遗产中剩下的部分,我决定全部留给您。这么多年,工厂全都是您在经营,我一下子拿走一半不合适。”
他的言辞恳切。
“这……”伯伯又一次被说愣住了。
“你认真的?”他的神情严肃起来,工厂的一半股份是一笔很大的钱,折算下来足够一个人舒服服的过上一辈子。
“当然,伯伯,我可以用斯坦家的姓氏保证,我是认真的。”
这番话确实是克雷蒙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能抓在掌心里的东西再小,也要胜过美妙的幻想。
他只是一个未成年人,伯伯婶婶作为监护人,掌控着自己的衣食住行等等所有的方面,若完全闹翻,克雷蒙未必能讨的了好。
遗产这种东西,无论看上去有多么丰厚,能拿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