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报会结束了。

克雷蒙扫视着四周。

房间内很安静，除了几个军校生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剩下的人几乎都在自顾自的收拾自己的东西。

没有客套，没有闲聊。

连刚刚和他分享同一份档案的莉莉，也收拾好自己东西，就直接从门口离开了。

没人过来来搭理他这个新人，

克雷蒙被所有人无视了。

这可能只是因为大家并不熟悉，或者可能这就是裁判庭实习成员彼此沟通的方式。

不过克雷蒙觉得最有可能的原因是自己之前那个冒着傻气的蠢问题，让自己被孤立了。

狮子不和绵羊做朋友。

裁判庭的选拔觉得够得上千里挑一的水准。

他们这些人要不然有着千里挑一的背景，要不然有着千里挑一的能力。大家本来就是竞争对手，在你证明你和其他人一样优秀以前，没有人愿意主动和你做朋友。

克雷蒙无所谓。

他拉开椅子，站起身，准备离开。

突然有人在背后轻轻踢了他一脚。

“有事么？”

克雷蒙转过头。

他身后站着一个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头的男人，克雷蒙在对方怀中的档案袋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罗素·里卡多。

如果说克雷蒙的脸上还带着些许少年人的稚气，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大孩子。

这个罗素就已经发育的像是一个男人了。

克雷蒙印象中，罗素·里卡多这名字在积分榜的前上部，大概第七第八左右的位置，不好不坏，中游偏上。

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加入的裁判庭。

“你是怎么进来的？你父亲是谁……”罗素居高临下的看着克雷蒙：“你的打扮看上去应该不是有钱人。”

不像有钱人。

克雷蒙觉得自己穿的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在这一点上婶婶没有亏待他。

在陵园那个看门人随便扫一眼就知道自己是少爷，结果在罗素口中，随随便便就被归入了穷人的行列。

注意到对方的目光正盯在自己的衣袖的铁扣子上。

克雷蒙想了想，他大概知道是哪里看上去露出了马脚。

后世曾经有一位前辈教导他，怎样在人群中分辨一个人是真的富裕，还只是在装阔。

lv、香奈儿、爱马仕、纪梵希甚至是PP表……不要管这些东西，谁都有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售楼处的男销售有的也舍得花个五位数买一套阿玛尼的西装撑场面。

想要去见见真正的有钱人，可以去一些卖一些小玩意的地方，比如说袖扣，领撑这类的专柜。

这些东西未必比一只最基础款的劳力士贵，但愿意花个几千块钱在没有人在乎的小纽扣上的人，才是真正的上层富人。

罗素显然就是这种上层富人的公子，他只是随便瞥了一眼，就看出了克雷蒙这个男爵家里不受待见的侄子的虚实。

“对，我不是圈子里的人。“

克雷蒙知道对方想问什么，很直接的回答。

“我爷爷是个骑兵团中校，普通人，从底层爬上去的，你未必听说过他的名字。”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父亲是那个伊恩·斯坦。

“骑兵中校，呜……在这里确实屁都不是。这种家庭出身，你能被选拔进裁判庭，倒也不容易。”

罗素脸上露出了那种带着淡淡优越感的鼓励性的笑容。

克雷没有跟着笑，只是冷冰冰的看着对方。

他其实知道对面的罗素大概率没有恶意，对方只是习惯了这种高高在上的口吻。

甚至一个骑兵中校也真的像对方说的那样，在这里屁都不是。可那毕竟是他的爷爷，斯坦家如今的一切说到底还是建立在老爷子一生奋斗之上的。

从如同灰尘一般卑微的蜡烛工匠的儿子，一步步成为一名多少也算回事的骑兵中校，这之间是他爷爷一辈子的努力。

其他人可以取笑，但克雷蒙不能为了奉承和讨好对方一起跟着笑。

这样或许能拉近彼此的关系，但会让克雷蒙觉得他像是一个狗腿子。

罗素被克雷蒙的目光看的有些尴尬，也有些恼火。他明明是好意才跟克雷蒙说上两句话，结果这个小小的骑兵中校的孙子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这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就在罗素准备转身就走的时候，出乎意料的，爱德华突然走过来。

“喂喂喂，兄弟，你叫克雷蒙，对吧。”

“嗯。”克雷蒙点点头。

“爱德华·瓦特尔，哥们，我们之前有见过吗？我觉得你有点眼熟。”爱德华很平易近人的伸出手。

“应该没有吧。”克雷蒙认出了这个爱德华就是那天自己在街头遇到的带着红肩章的中尉，但他还是含糊其辞的说着，随便伸出手和对方握了一下。

爱德华收回手，很亲昵的拍了拍罗素的肩膀，示意他别跟克雷蒙置气。

然后对克雷蒙说道：“别在意，罗素说话就那样。我们这种靠父母的人不算什么，你这样的人才了不起。你是走那条路线的？炼金术师，还是？”

爱德华露出了一个阳光的笑脸，看上去不像是家财万贯的贵公子，反而出奇的海派豪爽。

“多交朋友”——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对于爱德华来说不亚于成为积分榜上的第一名。

爱德华仍然记得，在他接到裁判庭录取通知的那天。管家突然通知他的父亲回到了庄园，并邀请爱德华这个小儿子单独的和父亲共进晚餐。

作为巨型工业托拉斯的掌门人，东海岸运输公司的总裁有着开不完的会，谈不完的生意。

晚饭不是在帆船俱乐部，就是在一些私人的商业酒局。

有些时候连续好几天对方都不会回到自己的庄园，父子间的关系也谈不上亲密。

总裁先生和他的儿子们间总带着一种礼貌性的恭敬。

这是庞大的家业所带来的的天生的疏离感。

东海岸铁路运输公司是一座商业帝国。他的父亲是做在皇座上唯一的国王。国王和王储间的关系总是很复杂的。

既希望孩子们能够成器，又天然的警惕任何一个想要染指自己权利宝座的人。

爱德华知道，别说他了，就是自己的几位兄长甚至从来都没有过和父亲共进晚餐的机会。

这种亲密的邀请让爱德华觉得受宠若惊。

爱德华知道自己的老爹是这个大陆上最成功的商人，最厉害的工业大亨；也是最奸诈，最狡猾的，最无法捉摸的人。

他对待父亲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崇拜又带着一丝丝的畏惧。

爱德华以为父亲要对他传授什么做事的诀窍诀窍。

但晚餐进行的却很沉默，

爱德华和他的父亲坐在一张长长的餐桌两端，静静的各自吃饭。

当仆人把最后一道甜汤的盘子端下去后。

父亲走到一边的窗户边，推开窗户，看着窗外庄园里的被园艺师精心雕琢的玫瑰花圃和灌木，挥了挥手，示意爱德华过去。

总裁递给了爱德华一支烟，亲自为爱德华点上，然后父子两个就面对着窗户默默的抽烟。

终于，爱德华忍不住了。

“我会成为裁判庭里面最优秀的那个。”爱德华带着一丝丝期待夸奖的语气说道。

“我相信我的儿子。”

总裁点点头：“但我不在乎，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多交朋友。”

“什么？”爱德华完全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说出这样一个要求。

“商业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注意，我说的是任何，没有任何一笔投资，比得上对于人的投资。”

“你知道我为了把你送到裁判庭里，花了多少钱吗？”总裁先生看着自己的儿子。

“不知道，很多？军部的大臣不是您的好朋友吗。安排进一个部队不算什么难事对吧。”爱德华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裁判庭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