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萱语塞,心中气恼极了,眼中禁不住暗暗闪过一丝阴鸷。舒莞就是想气她,她爹赵丞相和太子狼狈为奸,害得宁王在雪地里跪了半夜,她今日一见面,又这般颐指气使,简直欺人太甚。
二人正针锋相对,舒莞忽见她神色一改,宛如变脸一般。夹枪带棍变成了和风细雨,横眉冷对瞬间化作柔波盈盈。
舒莞已经明白过来,侧过身,果见祁慕屿不知何时过来的,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不多不少,他听见了舒莞说的最后两句。
他眯着桃花眼,皱了皱眉,虽是嗔怪,语气却柔和。“这是在闹什么?”
“惊了太子殿下,是萱儿不好。”赵萱抢先开口,婉转娇媚,怯生生的,与方才判若两人,“原只为了一点小事,倒平白惹了舒小姐不悦。舒小姐毕竟是有功于殿下的人,萱儿应该忍让才是,请殿下责罚。”
谁都不喜欢居功自傲的人,她看似自我检讨,其实却是绵里藏针。
她眼中包着晶莹的水气,能将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祁慕屿似是不忍见她委屈,将目光转向了舒莞:“既是小事,何需闹成这样,说出这样的话来?”
舒莞却漫不经心地轻笑:“我没闹啊,我说的句句实话。”
只关心风筝,对其他皆是无意。当然,包括太子。
祁慕屿总觉得她今日有哪里不太一样,黑亮的眼睛里有坚定的光,神采奕奕又似冷漠无情,少了些拘谨和依恋,多了些随性洒脱。
他幽幽的目光在她平静的脸上流连,似乎想找出答案,却终究无功而返。
有些女子在他面前是欲擒故纵,而舒莞不是。在他面前,她像是个毫无回响的对手,再多的试探,最后不过沦为一场独角戏罢了,让他好生无趣。
“礼不可废,尊卑有别,但若是赵小姐实在觉得容不下,舒姑娘倒是可以来我这边入座。”
三人回头,是纪星河负手立于冬日的阳光下,眉目舒展,有种将门女子的飒爽。她言辞干净利落却有气势,赵萱将耷拉着眉眼的红玉挡在身后,默默地攥紧指节,不敢反驳。
舒莞略感意外,想不到,纪星河会站出来替她解围。但再想想,原主那一世,纪星河端庄雍容,胸襟才能,可堪后位,倒也没那么奇怪了。
纪星河是个聪明人,能察觉赵萱对她的敌意,她也听说过,不屑于舒莞曾经的做为。她不过是,对事不对人。
舒莞谢过,入了座。她一边仔细观察,留意着参赛风筝的水平,一边听着太子与纪星河接下来的对话。
“郡主特意入京参赛,意在夺魁么?”
“既然来了,自然是想。可是,魁首只有一个,恐怕,将是嘉宜郡主的囊中之物了。”
上一场的四个,其中就有郭乐容的风筝,舒莞认真看了,那的确是目前为止,最为出色的风筝。
那风筝取深海巨型苍鱼腹部的一块皮作为主要材料,可上天,可下水。风筝上装了特制的螺旋桨,能够合理利用风力和水力。外观做得也很漂亮,远看为龙形,故而取名“龙飞天下”。
这个风筝能夺魁,倒也在情理之中。
祁慕屿宽慰道:“比赛的结果我干预不了,但是,倘若郡主想要夺魁是为了完成什么心愿,不妨对我说一说,看能不能帮得上。也省得,你独自发愁。”
纪星河犹豫了一下,直言相告:“入冬前,皇上将西北五郡的赋税一下子提高了七成,五郡的百姓有许多连年都没有过好。恰逢临界的卢阳县闹山匪,颇会煽动民心,父亲担心,这样下去官逼民反,吃不饱饭的百姓会跑去落草为寇……”
场上的风筝在收线,舒莞的视线追随而落,恰好落在祁慕屿的左边。
赵萱和婉柔媚的笑容底下一闪而过的嘲讽,极轻的自言自语却被舒莞看清了嘴型。
那是不以为然的四个字:“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