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领导们住的小楼房是这几年新盖的,虽然也是一条走廊,但只有一侧是房间,两室一厅的两居室,自带厨卫。
唐粒想去找祁振,走到小楼房底下,想想这么直接上门,回头没准又得传出什么闲言碎语,还是折了回来,决定去别的地方堵祁振。
回到家,刚走到门口,里头猛地砸出个东西,险险落在她脚尖前,乒铃乓啷地摔了个碎。
是口青花描边的瓷碗。
唐粒搞不懂今天是怎么了,动不动就遇上有人扔东西砸东西。她拿了支在门外的破扫帚,把碎瓷片往墙边扫了扫,这才走进去。
尹巧芬站在灶台边,脸色很难看。灶里还烧着火,砧板上的菜切了一半,还没下锅,锅里油滋啦啦地响,她一把抽了柴火焖进底下的灶灰里:“都别吃饭了,还吃什么饭!”
唐麦就站在旁边,冷笑:“是不用吃饭了,都给你弟弟一家吃去吧!”
“那是你舅舅!”尹巧芬喊了一声,“你就这么一个舅舅,你就想看着他流落街头是不是?他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这么久,好容易孩子落地了,你是想看着那孩子在外头冻死才高兴吗?!”
唐麦没理他,冲坐在里间的唐国顺:“爸,你听听,天底下还有不紧着给女儿办嫁妆,反倒去贴补弟弟,给弟弟置办家什、修房子的道理吗?!”
唐国顺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抽着烟,没吭声。
拿钱给小舅子家修房子,他当然也不乐意,但他跟尹巧芬过了这么多年,清楚她的脾气,你说不给吧,她能天天跟你闹,白天黑夜地闹,让你一晚上睡不着一个整觉。
这么多年,闹多少次了,唐国顺不想管了,他只想家里安安生生的。
再说,钱在尹巧芬的手里,她真要给,你能有什么办法?
唐麦见唐国顺这样子,知道指望不上她爸,恨声说:“行,你们以后就等着尹志勇那逃生来的儿子孝敬你们吧!”说完一甩手就冲了出去。
唐麦走后,尹巧芬出去给她宝贝儿子唐玉买了碗馄饨,自己收拾了东西,扭头又去弟弟家了。
尹志勇前头已经有仨女儿了,第三个女儿就是超生的,村干部领着人去他家抓人,没抓到人,没收了不少东西。
这才过去一年多,他竟又生了个儿子,难怪之前唐麦还说尹志勇好久没作妖了,却原来是躲外头生儿子去了。
唐玉这臭小子吃了馄饨,高高兴兴玩去了。
唐国顺还坐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爸,咱们吃麦虾吧?”唐粒见砧板上就一点小油菜,半个白萝卜,估计尹巧芬原本是想煮挂面,但她今天心情不错,想吃麦虾。
唐国顺在里头应了声。
唐粒拿了俩鸡蛋,舀了碗小麦粉,想想又从尹巧芬藏东西的柜子里找出一小块咸肉。
先用水和上小麦粉打成粉浆,锅里煎了荷包蛋,就着煎蛋的油,把咸肉丝、萝卜丝都炒下去,加水烧开,拎起菜刀沿着碗沿细细地把粉浆剔骨头似的剔进滚汤里。
白白的面粉条在水里沉浮翻腾,可不就像一条条白生生的虾?
这东西比面条厚实有嚼劲,汤煮得久了,带了点面粉的浓稠,还有咸肉和萝卜丝的鲜美,上头再窝一个香喷喷的荷包蛋,简直好吃得让人吞舌头。
唐国顺大约是没想到小女儿烧碗麦虾能这么舍得放料,又是咸肉又是荷包蛋的,坐在饭桌旁明显愣了下。
不过他是男人,倒不至于像尹巧芬一样,多放点油都能指着女儿鼻子骂,何况他也饿了,取了筷子埋头就吃。
吃着饭唐国顺倒是想起问唐粒下岗的事,唐粒含糊了几句,家里正乱,要知道她主动申请下岗,更得闹,这件事暂时不能让他们知道。
吃完饭刷了碗,唐粒揣上信封和皮手套,去找祁振了。
祁振喜欢看电影,这年头电影院排片少得可怜,录像厅倒是方兴未艾。按理说以祁振家的经济条件,他在家搞个录像机,弄些录像磁带就可以看。
可他不,他偏偏要去录像厅,而且他又不喜欢跟很多人挤在房间里看,嫌弃乌烟瘴气,所以他常去的那家录像厅甚至有个专门的房间是给他用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钱多烧的,要不然怎么叫纨绔呢?
那家录像厅离得不远,走过去十分钟不到。门口有人卖票,三块钱随便看。
唐粒说找人,老板叼着根烟打量她几眼,意思是不行,唐粒说找祁振,老板马上拿下烟笑嘻嘻说:“祁老板在呢,往里走右手边门上贴着周润发海报的就是,姑娘你先过去,我马上给你们送点瓜子花生饮料过来。”
看,这就是纨绔的待遇。
唐粒走进去,果然很快找到那个小房间,她先敲了两下门,随即就推了进去,手还抓在门把上呢,一眼看去,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又一把把门嘭地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