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弈当然不会一直管江蓠叫阿姊。大家都在的时候,他装出一副受气包的乖巧模样,可到了私底下,他一直把少女喊作阿丑。
姬楽最近总不出宫,江蓠师徒二人也就一直借宿在淳于越的家中。
师叔向来无影无踪,两三天才能见到他一面,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淳于氏自己也是颇有些产业,全家上下,除过两个小人,都是忙人。江蓠和淳于弈闲着没事,就会到花园的池子旁逗鱼。
江蓠在池塘头,淳于弈在池塘尾。
对于江蓠来说,逗鱼是一种修行,“直夜人”替她挑选的修行法门是“天元百变”,百变之象便是观自在。池塘中佁然不动的游鱼,俶尔远逝,这就是动静之变。不得不承认,在修行方面,江蓠完美的继承了源自父母的优秀天赋,哪怕她七分在玩,三分修炼,进境也是一泻千里,不足与常人道。
淳于弈是个俗人,他没办法理解少女的境界,所以他很无聊。
江蓠已经来了不少日子了,可他从来没有摘下过少女的真容。那一方黑色的丝巾仿佛就像一道屏障,横在他和江蓠的中间,让他觉得少女就像天边的云朵一样飘渺。这片云距离他最近的一次,还要算那天开口让他喊她阿姊。要不是看在少女清脆可人的嗓音的面子上,他才不会叫他阿姊呢。
不过,淳于弈也不敢当着江蓠的面儿喊她阿丑,原因无它,少女的武力值点的有点太高。几天下来他也感觉到少女好像有些不喜欢自己这个便宜“弟弟”,每次他想要靠近过去,脑袋就会吃一记“飞弹”攻击。
飞弹的原料有时是扁豆,有时是蜜枣,还有的时候是枣核儿,淳于弈压根就没看到少女是怎么出手的。
无聊的人一旦太无聊,就总会生出点事儿来。
所以他向江蓠提出了对弈,输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件简单的事。江蓠在山上也是经常和“直夜人”摆摆龙王阵,“直夜人”太厉害,她也下决心狠背过几本棋谱,什么《碁经》,《棋诀》之类。虽然后来还是下不过师父,但“直夜人”也夸赞过她的弈术能够独秀天下。
独秀天下或许有护犊之心,但江蓠的棋艺确实很好。
然而今天她的功力要打在一团棉花之上了。淳于弈要下的棋,叫做连珠棋。
连珠棋,顾名思义,只要有五颗棋子连成一条线就可以获胜,横竖斜行都可以。相传轩辕黄帝无意之中画下了十七条横线十七条竖线,为后来唐尧造围棋打下坚实的基础,连珠棋就是围棋的一种简化玩法。作为围棋的一种附庸产出,连珠棋规则简单,变化无多,所需算力很少,对于缺少娱乐的乡间野人是一种难得的趣味。可终南山上一群老鬼都自诩谪仙,自然看不上这种小儿玩耍的游戏。江蓠也不会。
江蓠虽然不会,可淳于弈不知道她会不会,连珠棋是他从一群下人姑子那里学来的,经过他潜心研究,没多久就把那几个“老师傅”杀的头破血流,不愿和他一起游戏。这也让他有种独孤求败的错觉。
怀着忐忑,淳于弈从书房中偷偷的取出他父亲最爱的两盒瑙子和桃木棋盘。淳于越和自己的夫人子氏,都很喜欢下围棋,闲来无事就会对弈几盘,这也算是一种夫妻闺房之乐。这两盒瑙子就是他让人专门从南苗请的大匠专门打制而成,平时宝贝的不行,深怕被人,尤其是淳于弈这小子磕碰出印痕出来。这次淳于弈是要和江蓠下棋,自己让下人做的大小不一的破棋子肯定不能拿出来丢人现眼,那就只好借用一下父亲的宝贝了。
从淳于弈说出“连珠棋”三个字的时候,江蓠就知道自己上当了,可她心中有一团傲气,是万万不会未战先败的。
听过规则后,两人分左右而坐,淳于弈和江蓠约好三局二胜,先二胜者为赢家。第一局淳于弈持白先行,第一颗子落在天元位,少女随便在旁边落下一颗黑子,第二颗白子放对角,江蓠以不变应万变,第三颗白子称中,凑成掎角之势,少女还是我行我素,三颗黑子连成一条直线,逼得淳于弈不得不打断自己的思路,赶紧去封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