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这实在是……没一句人话啊。”金惜勉强将头撑过桌上堆起的三本书,哀怨地看着金珣,悲伤之情溢于言表。“这本上边儿这么仔细的批注,不会是爹你从前看书时做的吧?这也太多了,您原来学这些乏味的玄门理论也这么认真啊?这字分明比书上原有的还多得多了吧。”眼看着书上密密麻麻一片一片的注解,金惜觉得恐怕父亲比他想象中可怕的多,能把这种书啃成这样的绝对异于常人。
金珣拿过书来翻了几页,挑眉道:“那你爹还做不到这么认真来着,这书原是你江伯伯的,他才是那时学境中最用功的,从来都是一板一眼,在道法研习上最为用心。”清溟江家鼎鼎有名的书呆子江见芜便是金珣口中从来一板一眼的江伯伯。江见芜是江家如今的当家人,人称清垣君,早年在一众玄门子弟之中并不出挑,但随着年岁渐长,似乎道法精进不少,几次度灵的大场面都为同道津津乐道,近年来更是频频出现在玄门的重要场合之中,使得江家从他接手时的风雨飘摇,渐渐回到了从前为玄门顶梁的地位。金珣与他便是从前在离闲境一同进学的,一直交好,金家与江家关系甚密,四年前,江夫人初怀时,金珣与江见芜本来说好,若是女儿,将来便嫁给金惜,亲上加亲,还想好了给江家这小女儿要取个闺名叫甜甜。结果孩子一出生,竟是个麟儿,便作了罢,只好改口长大了义结金兰便是。金惜倒是挺不介意,依旧在孩子床边“甜甜,甜甜。”的叫,奶声奶气地说什么“小甜甜几时能陪我玩呐?”之类的,曾一度让两家大人哭笑不得。
之前金惜刚开始识字时,江见芜就曾指点过他。
遥记得那日,金惜抄完了先生给的《识文》一卷的第一篇,短短六十字的小文前言,歪歪扭扭,但是先生觉得,便是第一次抄写,也没什么,便放过了他。结果出了家塾,便被来金家作客的江伯伯撞个正着。江见芜随口问问今日进了什么学,读了什么书,金惜便老老实实交了自己抄的文章。江见芜看着看着表情渐渐令人难以琢磨起来,过了两日便差人送来了两套绢帛流纹精装字帖,照的是名家刘基的工笔金体,一套足有三卷《识文》那么厚。金惜眼珠子都快掉在书上了,江见芜派来的人只轻飘飘说:“家主交代,金小公子只待一日抄写两卷,书法便可大进。家主半月来金家一观,望小少爷勤勉。”然后便走了,留下金惜一个人在前厅捧着字帖发了好一阵呆,完全回不过神来。等回过神来,金惜已经被按在了书桌前,被逼着完成那“一日两卷”了。
金惜一辈子都忘不了这种抄书之痛,每每想起来江见芜这个名字,就头疼。
“嚯,江伯伯,难怪呢。”金惜叹了口气,想起江见芜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咽了口唾沫。想起江伯伯,便不由想到如果是江伯伯看自己念书,一定能把自己念叨死,金惜不禁被自己可怕的想法惊出鸡皮疙瘩来,试问谁想被一个玄门第一刻板的家主看着学习呢,那是真的生不如死啊。“爹,我好好念,只要你别把江伯伯招来,你让我干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