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公寓内陈设简单,在安静时更显清冷。温折从工作文件中分神,看到那头跳跃的表情包,终是没忍住,从喉间低笑一声。
随后,轻点屏幕:[嗯。]
看到消息,沈虞锤了下床。甚至能想象到温折的模样,气得捏紧了拳头,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忍辱负重地发了个:[烟花]
趁着屏幕上跳出来漂亮的烟花,沈虞又发了句:[晚安]
那头却没再回应,烟花也一点点消散。
沈虞得了没趣,冷哼一声后关灯睡觉。
但这天晚上,沈虞却再次做了那个奇怪的梦。
阳光照进教室,撒向窗边。
男生仍旧穿着那身蓝白的校服,坐在课桌前。他脊背挺得笔直,正专注地写着作业,头也没抬过。
而沈虞在他的对面,看到了自己。
扎着高高马尾的少女,懒洋洋靠在背后的课桌上,一双没处放的长腿踩在凳子横杆上。
正是午饭时间,别的同学都去食堂了,而男生暂时没去,留在教室写题,给了沈虞可趁之机。
“腿好了吗?”沈虞问。
“嗯。”
“那看来药挺有效果的。”
“我给你送的巧克力好不好吃?”沈虞拿手翻动着他桌上的卷子,“你太瘦了,要多吃一点。”
“谢谢。”男生抬起头,眉眼清隽,只是话说出口却有些不尽人意:“但下次不需要了。”
“而且。”他轻轻皱了下眉,“我和你不熟。”
“不熟吗?”沈虞歪头,耸了下肩:“那正好,多见几次就熟了。”
“你想干什么?”
沈虞噗嗤捂着唇笑,颇有些吊儿郎当的意味:“我想干什么你还没看出来吗?”
男生定定看着她,双目有瞬间的波动,“你喜欢我?”
沈虞做作地呀了声:“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男生嘴唇动了动:“...为什么?”
“一见钟情呀。”沈虞脱口而出。
听完,男生嘴角抽了下,继续埋头做卷子。
沈虞有些不满,“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她伸手,想要扯开他试卷,没成想这一扯,把桌上的书带倒一大半。
“不好意思啊!”沈虞一激灵,连忙弯腰帮忙捡书。她动作快,东倒西歪地捡书,一不小心,把书里的夹着的试卷,草稿什么的一起抖落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张掉下来的纸映入沈虞眼帘,她伸手就捡起来,动作猛得一顿。
这是…贫困生补助申请。下面的申请理由上,端正写了一行字——
[父亲肝癌住院,家中负债,生计均由母亲承担,难以负荷,特申请助学金。]
沈虞连忙就想把纸塞回去,却不曾,目光直接对上了同样蹲下来捡书的男生。
他看起来并没有生气,一如往常般平静无波。
但课桌的阴影笼罩在他眉眼,无端显得阴翳。他隔着桌子伸手,语气还是温和的:“书给我。”
见沈虞还在发愣,男生声音陡然变厉:“给我。”
下一刻,沈虞手中的东西被他夺去。
椅子拖动带起一道刺耳的摩擦声,他重新坐下来,“你走吧。”
沈虞低着头,只能说:“…好。”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又回头:“我明天再给你送好吃的。”
“不必。”
很是冷淡的两个字。
沈虞走到门边,握住门柄的手稍稍用力。
还是不甘心。
她再次回头看了眼,男生坐在窗边,有阳光照在他漆黑的发丝上,干净又清冷。
不知哪来的冲动,她复而转身,大步走向前,双手撑在男生桌上,“我不会放弃的。”
沈虞抬起下巴,掷地有声:“我要追你。”
话毕,男生抬起头,倏地,轻笑了声。
他是真的清瘦,笑起来时,肩膀微颤,松散的衣领露出本就凸显的锁骨,像是两弯小镰刀。沈虞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你想要什么?”他语带讥讽,尖锐又刺耳:“我又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有那么一瞬间,沈虞心一拧,以为他看穿了她的意图。
只不过他的情绪只激动了那么一瞬,“你也看清了我什么情况。”他轻飘飘瞥了眼沈虞脚上的价格大几千的球鞋,淡嗤道:“我一贫如洗,一事无成,有什么值得喜欢?”
突然,画面开始模糊——
沈虞沉睡着的意识渐渐苏醒,她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夜色下,温折眼睛深邃而冷沉。
就在此时,男生慢慢模糊的眉眼和温折的逐渐重叠,直至某一瞬间,彻底融合,恍若一个人。
这个变化,让沈虞心都要跳出来了,清醒也只在顷刻间,下一秒,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沈虞重重喘息着,缓和着心中的久久不能缓和的悸动。
而几乎就在她醒过来的一瞬间,梦中男生彻底消散,满脑子,只剩下了温折的脸。
梦境里,他眼眸深深,却没有惯常的讥讽,冷嘲,反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愫。
像是深邃的银河,直能叫人溺毙。
-
如上次那般,一觉醒来后,梦境的所有内容顷刻间风过无痕,消散得无影无踪,余下的又剩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怅然若失。
沈虞侧身拿过水杯,灌了好几口水。沁凉的温度淌过喉咙,这才压下胸腔的燥热。
她记不清细节,但却懵懂地意识到,上次那个男生又入梦了。而每次梦见他,自己潜意识里都会心悸和难过。
一次或许是偶然,再一次梦见,沈虞只想到一种可能——
这些或许真实地发生过。
而男生应也不是别人,而是活在梁意口中,那个被她遗忘的初恋。
至于温折…
温折?!
沈虞长长的眼睫一颤,懵了。
所以她为什么还会梦见他?难道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结合温折的悲惨经历把他给代入进去了???
沈虞不由想起,醒来前的看到的温折。
男人天生长了一双清冷又深情的眼睛,认真看人时,又蛊又欲。
可恶。
连梦里都被他勾引到了。
沈虞用力晃了晃脑袋,把这个冷漠狗男人给扔了出去。
看了眼时间,时钟指向八点半,她翻被下床,圾着拖鞋走向洗手间洗漱。
今天是周日,洗漱完看着时间还早,沈虞去厨房随手热了片吐司,拿着平板看了会早间财经新闻,突然,她目光停在[鼎越资本20亿融资绿园科技,前景是忧是喜?]这个标题上。
沈虞指尖一顿,细细翻看了这篇文章。
文章作者很有些个人崇拜的苗头,字里行间都是对温折全方位无死角的吹捧。从其眼光顶顶独到,到手段雷霆果决,再到英俊的外貌形象,夸得天花乱坠。
但沈虞却看得饶有兴味,连吐司都忘了吃也没发现。
她翻了翻,发现后一页竟是温折的独家个人专访。看过前面大片关于货币、信贷市场的见解后,采访到最后还涉及到了一些较为私人的问题。
记者提问:“我们发现,鼎越对生物医药方面的投资几乎占了总投资额的一半,是出于什么方面的考虑呢?”
温折回答:“药价开发成本高,病人吃不起高价进口药。医药研究产业任重而道远,鼎越愿为其发展略尽一点绵薄之力。”
“有没有什么…私人原因呢?”大概觉得冒犯,记者很快又道了歉,“抱歉抱歉,是我唐突了,您可以选择不回答。”
沈虞知道,记者在专访前势必做过功课,问这种问题定是对温折背景已经有过了解,于是不停引导挖掘出他们想要的答案。
“没关系,我的确有私心。”温折似并不在意记者有何居心,回答:“我父亲曾因癌症去世,所以希望遭受病痛的人少一点。”
沈虞愣了愣,后面的采访没有再认真看,她垂着眼睫,三两口吃掉了吐司。
她想,还是少骂他几句狗男人吧。
他只要不凶她,还是很好的。
沈虞吸了吸鼻子,心里咕咚咕咚地,突然开始冒着酸涩的小泡泡。她又摸出手机,看着昨夜自己发了一朵烟花的聊天框,轻点屏幕。
[早安。]
[今天不写情诗了,送你一首歌。]
她按下语音,想起最近很火的那首儿歌,唱道:“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很久之后。
那时沈虞已经坐在桌前看了很久的文献,她的手机才嗡嗡响动了两声。
W:[6]
沈虞:“……”
她的所有感动,一瞬间消散在这个6里,她气得拿过手机便啪啪打字。
小鱼:[我看你才是个老六微笑/微笑]
这边,温折拿着手机,刚看清她发了什么,屏幕便跳动了一下。
“小鱼”撤回了一条消息。
怂得没眼看。
他无声笑了下,指尖鬼使神差地轻按语音,又听了一遍。
少顷,点了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