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的山脚下,那间旧画室的墙上挂满了本届艺术系毕业生们的毕业设计作品,桌椅画架涮笔筒等等杂物都已经被移开了,杂物移开之后才发现,这间看起来很不起眼的旧画室,面积还是很大的。
天气闷热阴沉,窗外山坡上的每一棵马尾松的树枝都纹丝不动地立着,树梢上有知了偶尔发出“吱紐”一声尖叫,再一个振翅,从这棵树的树梢梢飞到了那棵树的树梢梢,两棵树触电一样微微颤动了几秒钟,世界就重新陷入缄默。
魏小河站在自己设计的那副广告画下面,环顾四周,整体看起来还很不错呢,这个毕业班学生水平还不算太对不起林老师。
忽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纷沓而至,破旧的画室木门敞开着,在画室里就能看见系主任和几个本系的老师边说着闲话边往画室缓步走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折扇,或纸的或绸的,很斯文又有风度地对抗着刚刚开始江淮流域的暗暗发威的炎热苦夏。
魏小河看着这一群人不紧不慢地走进来,心里一个一个辩认着,谢主任、张老师、孙老师,马老师-----一会儿不要叫错了!自己最近脑子很有点不好使。唉!林老师可惜不能来了,她黯然神伤地想。
上个礼拜天,班里同学就听说林老师家里出了事故了,林海航和小女儿毛毛一起被烧伤了,原因只是他在点煤油炉时,毛毛好奇,趴过来看。他的烧伤程度还算比较轻,毛毛被烧伤得稍微重点,一个这么小不点的小女儿被烧到了脸,他心里一定是非常非常痛苦的,一定希望能代替女儿承受这场灾祸和痛苦。想到这儿,魏小河的心也觉得像被只无情的大手揪着,剧痛了起来。
自己前天还偷偷去医院看望了他,怕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就叫上张果果一起去。两个人凑钱买了几瓶水果罐头,拎着就直接去了医院的烧伤科病房,医院当然不让进,因为烧伤最怕细菌感染,只能隔着防菌玻璃门探望,护士叫出了病房里的林海航。
林海航慢慢走近,他在防菌玻璃门前站住了,他的额头面颊上都裹了层纱布。魏小河一眼看过去,第一感觉这个人不是他,显得那么消瘦、落寞、狼狈、心事重重。
魏小河那一瞬觉得心里很难过很难过,想哭又不好意思哭,只是用上牙紧紧咬住嘴唇,身上凉冰冰的。林海航往外细看,发现是她,大吃了一惊,但心下还是略微觉出有一点宽慰,隐隐约约地透了口气,也许自己怕她来又想她来,她来了,也好。
魏小河真的像自己一开始估计的那样,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嗓子被堵住了似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只会含着泪默默地瞅着他。耳边就听见张果果大声说道:“我们全班明天要照毕业照了,可惜林老师你不能来,我们洗好照片给您送一张啊!对了!我们后天毕业设计要打分了,系主任昨天来班里看一眼,很高兴,很欣慰,夸你这个班教得真好!您放宽心养病!这一点小伤,现在的医学水平这么发达,而且会越来越发达-----”
魏小河简直要感激张果果了,不敢想象自己一个人来会是怎样一个状况。自己再“哗哗”哭了,你说这多难看呢?多尴尬呢?张果果这么一通胡言乱语,气氛轻松了好多。林海航嘴角微微扬起,这么多天,自己没笑过了。他隔着厚厚的玻璃门看着魏小河,看不太真切,但她看起来有点悲伤的神情,也许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