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在梦中最后见到的,是小裴忧清澈空洞的一双眼。
他歪着头,在昏黄的烛火下,认认真真地刻好了山雀的木偶。
大概是第一次做的缘故,这只山雀雕得并不算很好,一只眼睛歪了些。
小裴忧抱着雕好的山雀,将那根尾羽嵌在了它的尾巴上。
“现在好了,其实一点儿也不可怕。”他将红绳穿过山雀的脖颈系好,弯着眼睫,拍了拍它的头。
“你还要听经书吗?”
这只山雀是他的第一个玩伴,小裴忧抱着山雀,重新跪坐在窗边,捧着经书,在呼啸的夜风中轻轻地念。
他的嘴唇被冻得愈发没了血色,一双瞳仁却漆黑明亮,仰起头时,里面盛满了天边漂亮的星子。
山雀没有回答他。
小裴忧一点也不沮丧,他的手指在袖摆点来点去,然后歪着头,笑吟吟地说:“我知道了。”
他抱着木雕的山雀往外走,朱红的发带一晃一晃的。
皎皎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长大后的裴忧变成了脑回路危险的问题少年。
*
这是皎皎第一次看到裴忧的过往。
榻上的少女皱着眉,指尖蜷起,看上去不安又愤怒。
屋外,裴忧坐在枯树的老枝上,漆黑的瞳仁望向熄了烛火的屋室,雪白的衣袍被风吹得翻飞,像是一片飘摇流云。
方才与皎皎分别后,他并没有离开姜府。
少年的下颌枕在手臂上,指尖绕着一串铃铛,他来来回回地翻转着手腕,那串铃铛也来来回回地晃。
过了一会儿,裴忧的动作陡然止住。
那串铃铛还在来回地晃,势头渐渐颓唐下来。
裴忧捻了捻指尖,看着没有一点儿动静的屋室,惋惜地叹了口气。
“果然不是。”
如果姜皎所中的是他猜的那种蛊毒的话,那么她听到铃声,就该失去神志,变成人偶了。
可是不是。
不是也好。
她不能做旁人的人偶。
少年垂下眼睫,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喜悦。
他的情绪不好时,腕骨上那串银铃反倒晃得更疾了,里面被蚕丝系住的银珠无声地振颤,仿佛下一瞬就要挣脱蚕丝的束缚,砸在铃铛壁上。
裴忧歪着头,一把捏住那串银铃铛,拢进袖中。
方才晃得欢快的铃铛瞬间没了声息。
他捏了捏手背上的小月亮,又往黑漆漆的屋中望了望。
总归还是有点儿可惜,他其实十分想看一看,她变成人偶究竟是什么样子。
黑暗中,少年的瞳仁明亮又昳丽,朱红的发带垂在雪白衣袍上,像是勾魂夺命的鬼。
他收回视线,刚要从矮墙越出去,就听到屋中传来一声轻呼。
裴忧的思考又被这声轻呼打断了。
他一时想不起来刚才思考的是什么,皱了皱眉,手探进袖中,摸了什么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才重新踩着矮墙翻出来。
他的记忆很好,尽管只走过一遍,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方才那人烧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