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池朝了。”陆戈说完话特地看了眼面前的夫妇俩。
孙萍和池敬对视一眼,脸上的慌乱和心虚藏不住。
想来这两人是知道池朝在哪的。
“你见着了?”老太太连忙问道,“怎么不带回来?”
“不跟我回来。”陆戈双手一摊,无可奈何。
池朝脚上伤势如何他也不清楚,再说抚养权还在别人手里,真和池家这唯一的亲戚撕破脸了也没必要。
他跟串门似的答了几句话便不再掺和,目光在这不足十平的苍蝇小馆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屋外狭窄的楼梯下,一个阴暗的杂物间内。
小地方自建房居多,平顶加个隔层也是多见。
楼梯是砖石砌的,连个栏杆都没有,下面摆了张床板,简单铺了个草席。陆戈矮身看了一眼,床头栓了根绳,上面挂着一条脏兮兮的毛巾,还有半瓶管跌打损伤的药酒。
酸臭霉味盖不住,这大概就是池朝的住处。
陆戈站直身子,许久都没说话。
他开始能够理解老太太的做法,内心也隐约赞同把池朝带回去。
因为如果他们不管,这个孩子的一辈子可能真的折在这小小的楼梯下。
即便陆戈没有那种悲天悯人普度众生的圣父心,但对于一个和自己妹妹几乎同岁、又救过自己奶奶的少年,他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是养个两年到十八。
再说还是他家老太太养。
要不就帮一把吧。
“奶奶,”陆戈把车钥匙给老太太,“您先回我车里坐会儿。”
老太太皱着眉,一脸不解:“怎么了?”
“这事儿就交给我吧,”陆戈笑笑,“一会儿就好。”
把老太太送出去,池敬夫妇俩都看着陆戈不说话。
“叔、婶,”陆戈从口袋里摸了根烟,恭恭敬敬递给池敬,“我说话就不拐弯抹角了,池朝什么情况我们心里都有数。”
池敬没去接他的烟,孙萍也跟着装傻:“什么情况?”
陆戈把那根烟又收回来,笑着说:“您看,我跟您明了说话您还跟我打哈哈。这事我都没当着老太太面前说,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什么事情?”孙萍继续装傻,“我们不怕闹大。”
陆戈垂眸一点烟灰,收了收脸上的笑:“虐待未成年违法,你们知道吗?”
池敬眼睛一瞪:“你少吓唬我!”
“我哪敢吓唬长辈,”陆戈笑容不及眼底,说出来的话却又分量,“我是医生,池朝哪儿不对一眼就看出来了,要不我今天就去带他去医院做伤情鉴定,怎么着也能鉴个轻伤二级。虐待家庭成员,情节恶劣的,处两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池朝腿瘸了吧?谁打的?”
陆戈欺负人不懂法,把话往夸张了说,吓得那夫妻两人都愣住了。
“要是我家老太太知道了,就凭她那雷厉风行的脾气,一纸诉状把你们给告了。告赢了抚养权是我们的,你们一分钱拿不到,就算告不赢,拿不到抚养权,那虐待未成年也是坐实了的。一旦有了前科,子孙三代政审都受影响,您儿子可能用不着,但您孙子呢?万一生了个有出息的,前途在这儿就毁一大半。”
“你们叫警察来抓我!”池敬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现在就报警!”
陆戈咬了口滤嘴,缓缓吐了口烟:“叔,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才把老太太支走。年前她往你们家塞了不少,那些我们都不提,可但凡你把池朝当个人,都干不出捏着不放手的缺德事。这算什么?卖侄子,传出去左邻右舍怎么看你们?再说你家老大要娶媳妇儿,谁敢把姑娘往你们家送?见好就收吧叔,贪心不足蛇吞象。”
他说完,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孙萍:“晚一点我再过来接池朝,你们好好想想吧。”
“别想了!”出乎意料的,老太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陆戈心里一个“咯噔”,没想到这老人家还能原路返回听墙角。
“房子给你家,孩子我带走。”老太太的声音发着抖,“小朝呢,我现在就要见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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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朝往哪儿野谁都不知道,老太太铁了心要等人,就坐在店里不走。
陆戈找了家钟点房囫囵洗了个澡,衣服干洗得快,不到一小时的功夫整个人就翻了个新。
他们早上出发下午到达,直到天快黑才把人揪住。
池朝大概没想到他们能等这么久,进店看到老太太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扭头就跑。
陆戈早就守在巷口,守株待鼠把人逮了个正着。
老太太高举着手追出来要揍人,可小崽子光着脊梁一身泥灰,肩膀全是伤口,看得她抖了半天的巴掌,愣是没舍得打下去。
“奶奶,”陆戈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注意身体。”
老太太憋回眼泪,拉过池朝手腕就把人往外带:“跟我回家。”
池朝一身逆反的劲头到老太太面前丁点不剩,跟个小羊羔子似的就这么被乖乖牵着走。
还挺听话。
上了车,老太太和池朝坐在后排,眼泪终于止不住往下掉:“以后就跟奶奶过了,你不想在渝州,咱祖孙俩就回老家过。”
池朝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
“我怎么对得起你奶奶,”老太太拉过池朝胳膊,看着脏兮兮的伤口心疼得不行,“那是你亲叔吗?是亲的吗?”
陆戈从杂物盒里拿出一包医用湿巾往后一递:“把伤口擦擦。”
小崽子悄悄抬起眼皮,从后视镜里和陆戈对上目光,仅仅只是一眼,在接过湿巾后就赶紧挪开了视线。
车子平稳驶上公路,陆戈看着前方,心里五味杂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直跟他不对付的小野狗好像红眼了。
还算有点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