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诗还只念了前两句,后两句还没念呢......”
小女帝感觉自己的手被方修握住,心跳加速了几分,强装镇定道:“后面念不念也都一样,朕都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方修笑了笑,没有反驳,只是透过窗户,看向楼下。
那里。
刘俞缓缓的放下酒盏,一副微醺的模样,紧接着缓缓的念出了这首诗后两句。
“……晋南观里桂千树,尽是刘公去后栽。”
话音落下。
整个尹人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使团的成员皆是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张,用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刘俞。
魏兴来原先带着笑意的脸庞,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而鸿胪寺的官吏们都有点儿懵。
“晋南观在哪儿?为何从未听过......”
“还有这刘公指的是谁?不记得诸公中有姓刘的啊......”
好一会。
方才有人反应过来,开口道:
“没猜错的话,这晋南观应该是晋阳府的道观。”
“晋阳府的道观?这么说这首诗描述的其实是周国朝堂?”
“那这刘公是谁?”
“不清楚......”
此刻。
鸿胪寺的官吏不仅懵,还很好奇。
这刘俞怎么会在关键时候,把矛头对准了自己人。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你看见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走到你跟前,勐地抬手,然后......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莫名其妙。
难以理解。
另一边。
使团成员对晋南观和“刘公”却都非常熟悉。
结合整首诗的含义,不难推断出,这里的刘公指的是一年前,因阻挠新政,被迫致仕的内阁大学士兼领户部尚书刘向行......
户部尚书空缺后,顶替上来的正是顺和陛下心意,力挺新政,并制定了许多细则的魏东征,魏阁老。
如此一来。
这首诗的含义没有变化。
仍旧是讽刺趋炎附势,极尽谄媚的佞臣!
只不过对象却从乾国丞相方修及他的党羽,变成了以魏阁老为首的,想要推行新政的大周官吏!
如此辛辣尖刻的讽刺,一旦传回晋阳府,不用想也知道,必定会引起一场风波!
而且!
世人皆知,魏兴来魏大人是魏阁老的亲侄子!
连魏阁老的亲侄子,都对新政有诸多不满,甚至特意邀请诗魁,在鸿胪寺宴上当众作诗讽刺!
这件事传出去后,陛下如何想,刘阁老如何想,天下百姓又如何想?
不出意外,这首诗必定会成为新一轮反对新政的开端!
“应魏大人的要求,在下的诗念完了,抛砖引玉,不足道哉,诸位见笑!”
刘俞说完,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坐了回去。
使团的成员听见这话,表情全都变得古怪起来。
“应魏大人的要求......念完……而不是作完......”
“这么说,讽刺魏阁老,还真是魏大人的主意?”
“亲侄子命人作诗,讽刺亲叔父,这种事,本官还是第一次听说。”
“贻笑大方,贻笑大方啊......”
“话又说回来,这不是正说明了,新政不得人心!”
“古人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连自己亲侄子都反对的新政,若要一意孤行,最后的后果不堪设想!”
使团成员聊着聊着,就不可避免的讨论起了新政。
魏兴来听见四周传来的议论声,眸子里好似要喷出火一般。
他瞪大双眼,充血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刘俞,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刘俞看向魏兴来,端着酒盏,抿了一口,没有回答。
魏兴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那乾国丞相给了你多少银子!”
刘俞站起身,走到魏兴来的跟前,伸出一根手指。
魏兴来眸子通红,咬牙道:“一千两?”
刘俞摇摇头。
魏兴来又道:“一万两?”
刘俞悠悠道:“一百两......还是在下给的他,并非是他给的在下。”
魏兴来愤怒的眼神中多了一抹疑惑:“此言何意?”
刘俞悠悠道:“意思是......这首诗,是在下从乾国丞相那里买的。”
魏兴来眼神更加愤怒,神色也更加不解,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听他提起这个问题。
这位燕北府诗魁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中流露出怅然之色,缓缓道:“其一,若是推行新政,我便要缴纳更多的田赋,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每日只是逛一逛青楼,读一读书,作一做作诗,逗一逗花魁......”
“因此,能有动摇新政的机会,为何不上?”
顿了顿,又道:
“其二,一年前因阻挠新政,被魏党弹劾,不得不致仕的刘阁老,是在下的远房叔父......”
这番话,如同一记铁锤,勐地砸在魏兴来的胸口上,让他一时间竟喘不过来气。
好一会,方才缓和一些,咬牙切齿的质问:
“你可知,你这首诗,传回京师,会引起怎样的动荡!”
刘俞听了,只是耸了耸肩,一脸不在意的道:“与我何干?”
这下子。
魏兴来陷入了沉默,久久无言。
好一会。
他才缓过神,从桉台上抄起一个酒壶,勐地砸向刘俞的脑袋,破口大骂:
“狗东西!老子今天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