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到今天,他们愤怒、生气、恐惧,但更多的是怨恨。外面确实不打仗了,可是外面有多少土匪,大当家不知道吗?他们几代人都在寨子里勤勤恳恳地干活,不就是图个温饱吗?大当家怎么能赶他们走!
此时此刻,他们完全忘了,是他们口口声声,如果山寨不愿意接受朝廷的诏安,他们宁愿回家乡种地。回到家乡,他们至少是“良民”,不是时不时就被官府围剿的山匪。
很多时候,唯有剥开美丽的糖衣,人们才能放弃幻想,直面现实。
陆勉之眼见村民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焦急地大喊:“你们堵在这里也没有用啊!”
柳彦行挤入人群,对着陆勉之颔首,转身示意大伙儿安静。他穿着白色围兜,一看就是从静室赶过来的。
人群自发地安静下来。
柳彦行如同往常一般不紧不慢,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解释:“大家误会大当家了。大当家的意思,大伙儿如果想要离开山寨……”
王禄年站在人群中,高声驳斥柳彦行:“柳大夫,你也不用绕弯子,欺负大伙儿没读过书。我就问你一句话……”
“为什么要问柳当家,不是应该问我吗?”沈安安走向大门。
哑男快走几步,推开挡在门口的陆勉之,用身体挡住柳彦行,护着沈安安走出大门。
沈安安似笑非笑看着王禄年:“你叫王禄年吧,十八岁进山,当时受了重伤,被采买的人救了回来,伤愈之后自愿留在山中。你现年三十六岁,无妻无子,帮着王家做零活为生。按理说,你记得自己的家乡在哪里,你不是应该很高兴,终于可以回家了吗?”
陆勉之和柳彦行惊讶地看向沈安安。陆勉之负责登记村民的纳粮信息,他自认对所有的村民都很了解,但他仅仅知道,此人名叫王禄年,有些小聪明,但为人好吃懒做,整天跟着王瑞混日子。
王禄年走出人群,眼睛直勾勾盯着沈安安,点头说道:“没错,我进山的时间不久,没有大伙儿对山寨的感情深,但是我好歹也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
他才说了半句,哑男和柳彦行同时上前,一左一右护着沈安安。他们都看出来了,王禄年恐怕不是他们平时认识的王禄年。
王禄年看了看他们,冷笑两声。
沈安安绕过哑男,上前两步,对着王禄年说:“怎么,我才说了一句,你就不装了?”
“装?我装什么了?”王禄年环顾四周的村民,“大当家和二当家不就是担心,朝廷治罪于他们,想拉着大伙儿一块死嘛。”
陆勉之一把抓住王禄年的胳膊,试图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沈安安拉住陆勉之:“让他说。”她轻蔑地斜睨王禄年,“他不就是想说,我和阿哥住着桃夭居的大房子,大伙儿却只能住在茅草屋,木板房嘛。”她转身注视王禄年,乌黑的眼眸犹如两颗猫眼石,泛着黑色的光芒。
王禄年下意识觉得危险,双脚不自觉地后退两步。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怀疑,沈安安平日的娇蛮任性都是装的。他很想看一看她的表情,可她戴着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他看不清她。
他避开她的目光,高声说:“你一没种过地,二没打过猎,三没盖过房子,你却住着整个山寨最好宽敞,最豪华的屋子,吃着最新鲜的菜。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