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他就知道,自己又失言了。有些事,他们心知肚明就行了,他为什么要说出来呢?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么不正常了?
葛云朝皱眉,突然很想拂袖而去。
今天是他和沈昭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他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沈昭戴着帷帽,他戴着面具,他们都穿着厚厚的春衣,他为什么觉得,自己正赤裸裸地站在沈昭面前?
在沈昭风轻云淡的动作之下,在他温和的笑容下面,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又对沈昭了解多少?
葛云朝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顷刻间,从舌头到喉咙,从食管到胃,他感觉到一阵阵滚烫的刺痛感。他拿的是刚刚倒出来的茶水!他被热水烫得,恨不得一下子跳起来,但他必须在沈昭面前保持仪态。他正襟危坐。
沈昭看到葛云朝明明被热茶烫得,手背的青筋都凸了起来,他却假装没事,仿佛没事人一般坐着,他嘴角的笑容不禁加深了几分。
他再倒一杯热茶,轻轻放在葛云朝面前,拿起自己的茶杯抿一口。
葛云朝想说什么,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刻,像此刻这般局促。
幸好,柳彦行出声提醒沈昭:“大当家,已经两炷香了。”
沈昭轻声回答:“喝完这杯茶。”
葛云朝起身想要告辞。他站起身,望一眼月光下的桃林,脱口而出:“舍得吗?”
沈昭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他笑了笑,避重就轻地回答:“安安很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她一直说,她想闯荡江湖。”
葛云朝摇头:“她并不会武功。”
沈昭抬头看向葛云朝:“世子觉得,女子不应该闯荡江湖?”
“倒也不是。”葛云朝坐回蒲团上,“她很有胆色,但终究是女子——”他戛然而止,他不应该谈论沈昭的妹妹。他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呢?你最想做什么?”
“最想做的事吗?”沈昭想了想,轻声叹息,“可能是手刃仇人吧。”
因为沈昭一句“手刃仇人”,葛云朝回到安顺客栈的第一件事,在一大堆书卷中找出有关沈家兄妹的所有资料。
早在半年前,他就已经派人搜集这些山寨的情报了。可惜,那场针对沈家的残忍杀戮,因为时过境迁,再加上并没有其他当事人活着,所以他收到的情报只有短短一句话:除了沈昭和沈安安,其他人尽数死亡,凶手不知去向。
早饭过后,葛云朝躺在床上补眠,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哪怕面对敌方的千军万马,他从来不曾失态。昨晚,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表现得不正常?
葛云朝仔细回忆自己见到沈昭之后的每一个细节。
他没有逼问沈昭,对于朝廷的诏安,桃花寨如何抉择;沈昭仿佛也忘了,他有可能带兵踏平桃花寨。他们默契地避开了那个话题,但现实终究无法逃避。
葛云朝猛地坐起身。他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正常,从那一句:“我想,世子也不希望自己会读心术吧”开始,他觉得,自己和沈昭是同命相连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