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疏穿衣后到了外间,朝坐在窗边的林太傅走去:“先生这么晚还没睡?明日天不亮就要出门,先生当养足精神才是。”
林太傅抬头朝他看过来,笑了笑:“年纪大了,睡不了多久,见你这里灯还亮着,就进来看看。”
谢疏在他对面坐下:“那我与先生手谈一局吧。”
林太傅点头应好,伸手拿了棋盒放在旁边,从里面捏出一枚棋子,却看着棋盘迟迟未动。
谢疏问:“怎么了?”
林太傅叹息一声,朝谢疏看过来,神色难掩忧虑:“彦知啊,你我师生一场,缘分不可谓不深,我是拿你当自家子侄看待的,就不跟你绕弯子了。”
谢疏顿了顿,微微躬身:“先生请讲。”
林太傅道:“我自认了解你的秉性,也清楚你的为人,可先前听你那些话,我着实糊涂了,你可是受了何人唆使,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谢疏面露诧异:“先生何出此言?学生听不明白。”
林太傅眉头深锁:“你就不要糊弄我这个老头子了,我虽然年纪大了,却还没到眼瞎心盲的地步,你病还没好就从长安冒着风雪赶来,总不会是为了当值吧?还有你带来的那几个护卫,瞧着可不像谢府的人。”
谢疏笑起来:“先生多虑了,那几人确实不是谢府的,是我花银子雇来的,毕竟途中不太平,多带些人手,心里能踏实一些。”
林太傅微微眯起双眼,虽然眉眼处都是松弛的皱纹,可眼神依旧清明有神,他意味深长地打量谢疏,又朝旁边两个小厮看了看:“你身边有三个人,一个叫思正、一个叫言正,还有一个这回没来的,叫行正,我记得可对?”
谢疏:“是。”
林太傅:“思正、言正、行正,这是你为人处世的准则,我希望你能牢牢记着,君子立身于世,当问心无愧,不该碰的人,不要碰,不该做的事,不要做。”
谢疏正色:“学生谨听先生教诲,先生请放心,学生绝对不会做有愧于心的事。”
林太傅沉默半晌,也不知安心了几分,最后幽幽叹口气:“下棋吧。”
两人沉默对弈,一局结束,夜色已深了,林太傅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谢疏送他到院门口,望着他背着手的身影缓缓融入夜色,心里生出几分寂寥和愧疚。
夜风袭来,鬓边发丝迎风扬起,谢疏拢着狐裘、握着袖,依然抵不住噬骨的寒意,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思正开口催促,才转身往回走,进屋后坐在灯下一径沉默、半晌未动。
净室里响起脚步声,嵇重从屏风后面绕出来,言正吓一跳,险些叫出声,让思正捂住了嘴。
思正朝谢疏看看,低声提醒:“公子,世子出来了……”
谢疏抬起头,与嵇重四目相对,这才回神,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世子要走了?卑职送一送吧。”
嵇重神色未变,也不见恼:“不用送,外面冷。”
谢疏便站着不动了,只道:“还请世子将那几个眼线带走,卑职庙小,供不起。”
嵇重转身看着他:“他们并非眼线,是留下来保护你的。”
谢疏冷笑:“是吗?那世子是如何找到我的?”
嵇重:“我猜的。”
谢疏:“……”
嵇重怕他以为自己在胡诌,又解释道:“你来洛阳,必定要先见太子和林太傅,太子如今闭门拒客,我便猜你可能会宿在林太傅府中。”
谢疏:“……世子将他们留在我这儿,就不怕我利用他们?”
嵇重:“不要紧,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谢疏蹙眉,不动声色地审视他,却未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嵇重有些不舍,但到底还是转过身:“我走了,你好好歇息。”
说着抬脚跨出门槛,大步离开。
谢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墙角竹林中,竹叶在夜风中“簌簌”作响,掩盖了他翻墙离开的细微动静。
半晌后,谢疏扭头问思正:“他刚才一直站在屏风后面?”
思正点头:“是。”
谢疏朝旁边厢房示意:“你去看看那几个人在做什么。”
思正应声去了一趟,回来道:“在跟二郎喝酒,二郎一直盯着他们,没见他们和外面联络,若不是我悄悄问起,二郎都不知道世子来过。”
谢疏垂眸,面露沉思:“他来这一趟,究竟想做什么?”
思正觑着他的神色,战战兢兢揣测道:“小的瞧着世子像是特地过来探望公子的。”
谢疏冷冷瞥他一眼,扭头进屋。
思正缩了缩脖子,赶紧跟着走进去:“公子先把药喝了吧。”
谢疏却没动,而是道:“去把二郎叫过来,有些事要吩咐你们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