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盆榕树多大了？”商影修站在老榕面前，问道。

“二十八株龄。”哲彦答道。

“造型非常漂亮。”商影修认真观察榕树的气根，说：“状态也好，要卖多少钱？”

他刚说完，榕树枝干猛然一抖，掉下数片叶子，其中一片落入商影修的茶杯中，另有一片则砸在他头顶。

哲彦：“…………”

商影修莫名其妙抬头看，榕树安静如松，哲彦嘴角一抽，说：“别喝了，我给你重新倒一杯。”

商影修哦了声，哲彦拿过杯子去倒茶，商影修转悠到书桌前，见上面放了一堆书，好奇地看了看书名。

《本草纲目》、《地理辟径集》、《山海草木》、《生态农场纪实》，《农业圣典》……既有经典古籍，又有现代农业大全。

“你是学中医的？”商影修诧异道。

哲彦啊了声，旋即反应过来对方是误会了，他看这些书只是为了学习蓝星的植物体系和地理结构，忙道：“哦不，我只是感兴趣而已，瞎看，毕竟是干这行的嘛。”

商影修茫然点点头，心想原来饲养植物要看这种大部头，难怪自己始终不得要领。

正在这时，风铃叮咚响起。

有客人来了——两人同时朝门口看去。

进门的是个少年，目测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俊秀，皮肤粉嫩，唇红齿白，生得煞是好看。

“小弟弟你又来啦。”哲彦笑着打招呼，“这次想买点什么？”

“哲彦哥哥好。”少年甜甜地说，继而注意到还有其他人，瞬间一愣。

商影修沉默地坐到书桌前，不想打扰哲彦做生意，那少年迟疑片刻，走到花店内，说：“哥哥，我想买盆不死草。”

不死草学名叫散尾葵，又名黄椰子，多年生草本，四季常青，涨势迅猛，生命力顽强，观赏性极佳，非常适合鹿城本地家庭饲养。

月之森恰好有几盆在售卖，哲彦带少年去看，并报出价格，少年很快选了盆最大的，足有四十公分高，付钱后抱在怀里。

“太重了。”哲彦说，“要不晚点我帮你送过去，你家地址在哪？”

“不用了。”少年乖巧地说，“谢谢哥哥，我抱得动。”

哲彦只好随他去了。

待少年离开，商影修问：“这孩子经常来店里吗？貌似你们认识。”

“来过三、四次而已。”哲彦说，“每次都是一个人，从来没见过他父母。”

商影修若有所思道：“小孩子来买植物倒是少见。”

及至傍晚，君子兰阴干时间结束，哲彦指导商影修把它重新种好，商影修连声道谢，抱着君子兰离开月之森。

“这小子分明是冲你来的。”老榕阴阳怪气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哲彦佯装听不懂，反问道：“刚才你干嘛要那样做，被他发现我该怎么解释？”

老榕自知理亏，不吭声了。

往后的数日，商影修都会抱着不同植物来让哲彦看，老榕快被他烦死了，时常警告哲彦不要被美色冲昏头，男人都坏得很。

哲彦也觉察到商影修在刻意接近自己，但他并不排斥。

一来这是他在蓝星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他们年龄相仿，且有共同爱好，二来男男情侣在精灵族极为常见，虽然哲彦不确定对方是喜欢自己，还是因为太寂寞，把他当朋友处，但不管哪一种，哲彦都觉得很开心。

两人逐渐熟络起来。

商影修朝哲彦说了不少自己的事，哲彦终于了解何谓电竞，也知道对方原来是退役冠军，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不过他们很少谈论各自家庭，仿佛彼此达成默契，不会刻意打探对方身世。

商影修就这样闯入哲彦的生活，犹如一道光，温暖而明亮，令他在蓝星不再感到孤单与无助。

这日下午，商影修照常待在月之森，帮哲彦照料植物。

店内有不少多肉，因为条件所限，无法获得足够日晒，哲彦便在角落里支起两盏植物专用LED灯，每天给它们轮换补光，商影修正在调整多肉位置，确保不要烤糊了，

一阵叮叮咚咚，有客人登门，还是那个买散尾葵的少年，说想再买盆不死草回去。

“买这么多照顾得来吗？”哲彦忍不住问，“你家里大人同意吗？”

“妈妈让我来买的。”少年如是道，“爸爸妈妈都非常喜欢养植物，妈妈最喜欢不死草。”

哲彦将信将疑接过少年递来的钱，就在两人手指互触的那一霎，强烈的死亡气息陡然袭来，哲彦当即低头，看到少年衬衫袖口处粘有少量植物细碎组织，登时脸色一变。

少年毫无察觉，兴高采烈地抱着散尾葵走了，哲彦盯着关上的玻璃门，整个人陷入沉思。

“哲彦。”商影修问：“这几盆晒得差不多了吧？”

哲彦没反应，商影修只觉奇怪，又喊他几声。

“哦……什么？”哲彦回过神来。

商影修重复一遍，哲彦缓慢点头，商影修换了一批多肉，见他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于是道：“你有心事？”

“没什么。”哲彦敷衍道，“只是在想进货的事。”

“进货有麻烦了？”商影修问。

哲彦收敛心神，朝他大概说了，商影修听完，想了想，说：“我知道有个园艺基地，里面的植物非常好，还有不少稀有品种。”

“真的吗？”哲彦眼睛一亮，“在哪里？可以介绍我过去吗？”

“我得先问问。”商影修道，“如果主人同意，周末带你去看看。”

哲彦嗯嗯点头，商影修到店外去打电话。

“无事献殷情。”老榕酸溜溜道。

“你不要对他有偏见嘛。”哲彦说，“他人蛮好的，又没得罪过你。”

见哲彦开口维护商影修，部分花草猛着胆子跳出来，开始吐槽老榕小肚鸡肠。

这些天来，店内植物或多或少都得到商影修的照料，对他印象有很大改观，甚至还有些倒戈，站哲彦和商影修CP，它们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觉得两人如果真能成，说不得哲彦就不会再回阿卡巴了。

“你好酸哦。”小矾根讥讽道，“就像个柠檬精。”

老榕勃然大怒，恨不得从盆里跳出来掐死它，月之森乱成一锅粥，哲彦被它们吵得焦头烂额，后悔当初就不该乱用生命水。

店门外，商影修拨通手机。

“影修啊。”苍老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爷爷。”商影修毕恭毕敬说，“我想跟您商量个事。”

“什么事，你说。”

“周末我想带个朋友来伊芙玩。”

“可以啊，过来吧。”

“还有……”商影修犹豫道，“我知道您从来不对外出售植物，但我这个朋友想买，他遇到点困难，您能不能破例一次？”

“拜托了，爷爷。”最后，商影修恳求道。

电话那头沉默一会，问：“朋友是男的女的？”

“男的。”商影修答道，“很好的一个朋友。”

“行吧。”对方说，“爷爷给你个面子，答应你。”

商影修大喜，连声说谢谢，挂断电话。

~~

座机免提传来一阵嘟音，莫青放好听筒。

“影修居然交朋友了。”谢岚雅感慨道，“还为对方这么上心，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莫青坐到老伴身畔，说：“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谢岚雅剧烈咳嗽几声，莫青赶紧帮她捶背，谢岚雅摆手示意无妨，笑着说：“怎么会呢，正好让我见识一下是何方高人。”

莫青也跟着她呵呵地笑，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忧虑。

~~

房间内窗帘紧闭，光线昏暗。

卧室的角落里，摆放有几盆散尾葵，枝干低垂，叶面处参差不齐，仿佛被什么东西啃咬过。

花盆周围遍布被撕碎的植物残渣，一阵阴风袭来，室内温度陡然降低，散尾葵集体卷缩枝叶，微微发颤。

“亲爱的宝贝们。”

少年笑嘻嘻地走向散尾葵。

“我来疼你们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