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富贵,作为嫡女,林姝姝家境显然优渥,尤记得贵妃喜奢华,便是宫殿里最朴素的方桌,都是从南海那边拉来的上好黄花梨木。
更别说梳妆打扮上,多华丽金银,珍珠都只能做点缀,每年上贡的三五匹鲛纱,从来都是贵妃的专属,还不是外搭,只做贴身衣物。
之前司祁听说贵妃把宫里的花草都拔了,昨天晚上天黑,看不清具体景象,但他也大概看了一眼,华清宫的院子里不曾添置金银玉器。
乍一看着,贵妃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日用上跟往常全不一样了,艳丽的花衫变得素净,淡颜再无凌厉,如今一摔坏了脑子,更是单纯得让人想欺负。
不知想到什么,司祁面色蓦地一僵,下意识地抓紧桌上的镇纸,敛目沉思片刻:“你去林相府上传旨,就说贵妃外出受惊,想必是想念亲人的,朕想请林夫人入宫一趟,也好宽慰宽慰贵妃。”
“对了,前几天南梁使臣不一直在递折子,正好贵妃也时常记挂着他们,不如后天在南苑设宴吧,全了他们面圣的心思,也让贵妃早日宽心。”
至于还有没有别的目的,司祁清楚,阿布也能猜到一二。
第二天,司祁刚结束早朝,就听说华清宫派人传话来了。
等见了人,其目的果然不出司祁所料,来者跪地边说:“参见皇上,娘娘今早头疼得厉害,太医给喂了药仍不管用,奴婢们看娘娘难受,斗胆求皇上去看看娘娘。”
“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切,司祁根本不想独一人踏足贵妃寝殿。
可耐不住传话的婢女一直恳求,说到动情,还学会了贵妃那套把戏,垂着头不言不语,默默掉着眼泪。
只可惜她低估了司祁的心硬程度,一直跪在晌午,也没见皇上改变主意。
直到阿布来说:“皇上,林夫人已进宫了,估摸着已到华清宫。”
司祁这才停下朱笔,喝了口热茶,往窗外眺望片刻,终于感到神清气爽:“罢了,就去贵妃宫里用午膳吧。”
“是,奴才这就去传膳。”
一行人往华清宫走去,可先前传话的婢女像被遗忘了似的,仍旧跪在桌案前,阿布走在最后,勾了勾嘴角:“落晴姑娘再等等吧,皇上没有命令,咱家也不敢多嘴。”
落晴面色难堪,但在皇帝殿里,也不敢多说什么。
另一边,等司祁到了华清宫的时候,林夫人已经在里面了。
直到今儿白天,他才算真真切切看清楚华清宫前院的模样,无怪乎落染成日在林姝姝面前念叨,便是司祁这种不在乎居住环境的,也无法昧着良心说一句好。
距离上回移栽花草才过了三四天,但少了红红粉粉的鲜花点缀,只剩下砖瓦的青灰,搬砖缝隙里已经开始冒出杂草的尖尖了。
司祁低头看了两眼,本想叫人看看怎么装点,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了,若无其事,继续望殿里去。
正这时,落染从里面走出来,脸上笑吟吟的,看见皇上过来,福乐福身:“参见皇上,皇上,夫人在里面了,娘娘原本头疼着,见了夫人顿时就好了。”
“都是皇上心善,记挂着娘娘,娘娘刚才还跟夫人提起您了,您快里面请。”
落染要去拿果子糕点,说完便行礼退下。
等司祁走进去,在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妇人的笑声。
再靠近一些,言语也清晰了——
“……你可真不知羞,情情爱爱就这样挂在嘴上,知道皇上宠爱你,可姝姝啊,你也忒不矜持了些!”林夫人听似在责怪,但言辞中的笑意根本掩不住。
司祁脚步一顿,竟停在屏风后面,屏气凝神,忽然想听听林姝姝怎么回答。
“母亲说的不对。”林姝姝这两天说话又轻又慢,林夫人不觉多看了一眼,“大家都这样说,皇上也未否认,这般说来,我二人两情相悦,便是真实的了。”
“我不会只是说出事实,为何要羞呢?”
林姝姝说完,轻轻叹了口气:“母亲,我并未仗着皇上宠爱便恃宠而骄,虽然我不记得之前如何了,但我想着,我定不会让皇上为难的。”
贵妃失忆了,贵妃什么也不知道。
贵妃之前做了多少天憎人怨的事,跟林姝姝都没有关系。
林姝姝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说出这话时,面不改色心不跳。
既然打出了失忆的名号,林姝姝就把这个名头用到淋漓尽致,不仅甩开了之前的那些锅,连性子都不用再掩盖了。
刚才听说林夫人来看望她,她很是慌张了一会儿,就怕被对方看出异样,临了才镇定下来,病歪歪往榻上一靠——
“母亲?实在不好意思,我什么都记不得了,母亲莫怪。”
林夫人只当贵妃是因为失忆才性情大变,打趣了两句,倒也没多想,不知不觉提到皇上,却被女儿一句“喜欢”逗得不行。
得了林姝姝一顿解释,林夫人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呐呐说:“……你说得对。”
就在林夫人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探头一看,正是司祁露面了。
林夫人赶紧起身行礼,林姝姝迟疑了一下,满是不情愿地往榻下爬,磨磨蹭蹭,终于在最后时刻被司祁拦下了。
“姝姝无需多礼,你还伤着,好好养伤就好。”司祁扶她重新侧躺下,又拿枕头垫在后面,半靠着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