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湛那里的关注点没在秦、祁两家的婚事上,不过一笑置之,语气突然变得幸灾乐祸起来:“就在刚刚去接太傅的路上本宫又得了个消息,想必小舅舅还不知道。”
顾瞻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云湛却买了个关子:“昨日老二和叶家嫡女的事,你猜后续如何?”
叶丞相在此前,其实一直是保持着中立立场,不管他心里在做何盘算,总归明面上释放的就是这样的讯号。
而云峥和云珩双方,则是都在不遗余力的积极争取他的支持,所以昨日叶寻意的及笄礼,这两位才会齐齐登门。
出事之后,云峥自然第一时间表示自己一定负责。
而男女之间的事,所谓的负责——
就是联姻了。
叶丞相当时尽损颜面,正在气头上,既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直接下逐客令,把包括两位皇子在内的众宾客全部扫地出门。
之后叶府闭门谢客,一整夜没动静。
但是昨天下午和今日清晨,二皇子府的人却两度登门表态,证明自己愿意争取结亲化解此事的积极态度。
可是,叶丞相一次也没见。
按常理来说,出了这等丑事,结亲是最好的化解方法了。
现在云湛这样说,那就恰恰说明事情没有按照常理发展。
顾瞻也不意外:“叶相拒绝了与老二结盟?”
所谓联姻,和朝堂联系到一起,那就是结盟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云湛眼底笑意加深:“叶才植这只老狐狸,纵横官场这些年,一直长袖善舞,谋求各种手段在各方势力之间找平衡。可朝堂之争,就是朝堂之争,制衡之术不是那么好驾驭的。他既不想独善其身,又想带着独善其身的假面蛰伏,将来直接倒向胜利的一方吃现成的,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叶家嫡长女叶寻惠今年都已经十七了,尚且待字闺中,叶家给出的解释是替她外祖父在守孝。
可是谁家姑娘留到十七八了还不着急?守孝也不耽误私下议亲,先定了婚事的。
有些百姓不明就里,混官场的却大都能够看透——
叶相这是留着自己嫡长女的婚事在待价而沽呢。
毕竟这几年皇帝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子又太年轻,根基不稳,各方势力还在虎视眈眈,极有可能未来会有变数。
“叶相拒了老二的联姻请求,那就等于是将他这个嫡长女彻底舍弃。”顾瞻也跟着忖道:“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得罪了老二,以前大家都想拉拢他,才叫他可以耍滑头,左右逢源。他叶家的根基不深,一旦老二直接将他列为敌对,开始打击报复,他怕也轻易吃不消。”
“所以哟,近期这朝堂之上怕是要极其热闹了。”云湛一开始就没有追逐叶才植势力的意思,他是太子,有的皇帝支持,不需要低三下四去笼络谁,或者讨好谁,这会儿就只剩幸灾乐祸。
前面又走了一段,到了一处路口,苏秦年直接打马往胡同里转。
“太傅。”云湛赶紧叫住他,策马追上去,“您三年未回京城,难得这次小舅舅也在,本宫在东宫设了宴,为您接风。”
苏秦年脸上倦色,比方才在祁家门前时候更甚。
向来不服输的他,甚至在大街上公然捏了捏眉心,又拱手予云湛告罪:“多谢殿下厚爱,微臣连日赶路,实在疲累,今天就不过去了。”
云湛仿佛是很好说话的人,嘱咐了他多多休息,就没再挽留,只又点了几个护卫跟随,护送他回去。
待到苏秦年带着他那两车书逐渐走进巷子,他想了想,就又点了个护卫:“太傅昨日着凉,本宫看他脸色确实极差,你去把王太医叫到他那给他看看。”
护卫应诺而去。
云湛就又变成了那副少年朗朗的模样:“我那里酒宴都备上了,虽然太傅不去……咱们舅甥俩吃酒去。”
顾瞻今日其实没太有心情喝酒。
但他随后也无处可去。
想想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就随云湛一道儿去了东宫。
祁家这边,祁欢带着祁元辰一起亲自先把杨青云送到二院的客房安置。
春闱是这月初九举行,连考九天,杨青云为了备考方便提前进京,算是在长宁侯府借住。
他家自是不缺银子置办宅院,甚至杨氏在城里就有几处现成的产业可以给他安排,但是住在杨家也自有住在杨家的益处和道理,所以这件事是老早以前就打算好的。
房间杨氏前几日就叫人打扫干净,换了床帐被褥,又额外添置了一些他会用的上的东西。
杨青云把行李安置好,依旧是一副神清气爽很精神的模样,问祁欢:“姑丈和你家老侯爷此刻应该都不在府上,既然来了,我是不是该去给你家老太太请个安?”
余氏不可能会喜欢杨氏的娘家人,去了也不会有好脸。
尤其今天这么个当口……
祁欢当机立断替他做决定:“别去了,她最近一直身子不爽利。”
尤其今天,稍后只会更不爽。
杨青云明显不是个迂腐的,闻言,居然非但不觉离谱,还趁其不备又揉了两把她脑袋:“行,这里是你家,表哥都听表妹的!”
祁欢直接拍了他爪子一下,又瞪他:“说了不许揉我脑袋。”
杨青云也不生气,笑嘻嘻的。
祁欢转头看外面,见杨氏一直没过来,就道:“表哥你赶路应该很累,先安顿下来,休息会儿,我母亲可能在后院有事忙,我去看看,喊他一声。”
“好。”杨青云爽朗一笑,却是一把将祁元辰抢过去,直接举过头顶,“把小表弟留在这招待我吧,哎呀小东西,你也没多少分量,是不是跟你姐姐一样不好好吃饭啊?”
祁元辰很生气,奶声奶气的大声争论:“我有好好吃饭!”
祁欢见他没怕生,也没有排斥杨青云的意思,就放心的独自出去了。
出了二院大门,拐上回廊,结果没走多远,就看云娘子靠着一根柱子站着,居然是还没有走远,像是在等她。
“云姑姑。”祁欢加快步子走过去,“您没回园子啊?”
云娘子似乎在走神,闻言连忙站直了身子,顷刻间恢复了精明强干的状态,正色对祁欢说道:“我们家云兮是个不顶用不会看眼色的,先前星罗已经赶回园子跟夫人禀报武成侯府的事了。”
祁欢刚下车那会儿,云兮跟着她,星罗则是直接撒丫子就跑进府来了。
凌妙妙落汤鸡一样的回来,又是在望仙湖边,大庭广众之下出的事,外面消息也很快就会传开……
且不论后续会有什么发展,就他们今日回来之后,余氏和祁文姮就肯定要大闹特闹。
星罗的反应比另外几个姑娘的丫鬟都快,当然是第一时间先跑后院去给杨氏通风报信,早做准备。
祁欢其实是看见她偷溜的,当时也猜到她是什么打算,所以就没管。
“是啊,事情可能会有点麻烦。”提起今天发生的事,祁欢就觉晦气。
两人正说着话,内院方向杨氏也终于料理完手头上的事匆匆赶来。
“母亲。”祁欢露出笑容来,“您怎么才来,表哥已经在客房安顿下来了,我正要去寻您。”
杨氏走的微微带喘,还是二话不说先拉住她手上下打量:“听说你也摔了跤,吓着了吧?伤着哪里没有?”
祁欢的灵魂是一个成年人,其实不需要旁人过分的呵护和保护,可每逢遇到杨氏这样为了一点小事就紧张兮兮对她的模样,她心里也依旧会融化的一片柔软,感受到温暖。
“没事呢。”笑意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祁欢干脆拎着裙角当着杨氏的面转了个圈,“星罗给我做了肉盾,可能她还比较受伤。”
“还贫嘴!”杨氏放下心来,还是心有余悸,点了她额头一下。
祁欢瞧着天色,催促:“天快晌午了,你不准备给表哥接风吗?快看看他去吧。”
“嗯。”
祁欢自己回后院也没什么事,索性又跟着杨氏一起折了回去。
结果这趟刚拐进前院,就看大门口那边祁文晏也走上回廊,朝这边来。
这是祁欢第二次见到他。
时隔半月,他样子还是一点没变,从气度到神情,甚至给了祁欢一种错觉,两次见面,他不过是早上出门和中午回来一样。
这个人,是真的很从容呢!
有种宠辱不惊,俯瞰一切的淡然。
当然,这种淡然的底气,是能力给的!
杨氏眸光微微一动,顿住了脚步。
祁文晏却未见怎样的反应,还是步伐稳健,保持原来的节奏走过来:“大嫂。”
“见过三叔。”祁欢给他见礼,心里却在想,大门口杨家的人应该还在搬东西,他居然也不废话多寒暄两句。
杨氏却不以为意,只是笑道:“你回来的正好,一会儿可能腾出点时间来?”
祁文晏似是有些意外,祁欢注意到他眉心隐约一跳。
只是他这个人,天生冷漠自持,情绪的波动也很隐晦,一点异样,一纵即逝。
但是他对杨氏的态度还不错:“大嫂有什么事?”
杨氏道:“我娘家的外甥进京赶考,要在府上借住几日,今天刚到。早上我与你大哥说好了,中午他带那孩子去来鹤楼吃饭接风。可是中午他赶不回来,我原是想让金妈妈带那孩子去衙门寻他,可衙门毕竟不是等闲之地,你若得空……替我走一趟,带他们去吧。”
祁文晏回来的时候,大门口杨氏的马车还停在那,里头凌妙妙在叫骂,凌娇娇在哭。
怎么看都是出事了,甚至以余氏那边一群女人的作风,很快就要出更大的事。
可是,他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好。”他说,“我回来找本书,一会儿也要回衙门,顺路的。”
祁欢原还纳闷杨氏这是哪儿来的一场戏,她和祁文景都整整三天没有同桌吃饭,更是从自己来了就没同房过,怎么可能早上和祁文景有什么约定。
这瞎话说的,简直尴尬。
然后,这才恍然大悟——
这是在做战前准备,请我方非战斗人员离场,避免误伤,然后开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