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王看向狼狈跌跪于雨中的仙人,也不知她那双浸着夜色的眸子里,还能不能映出那个打马游街时能将燕京风华尽数揽入眉间的探花郎。
顾七剑未发一言,谢停云却猝然间将目光错开,不敢再与之对视,纯白不纯,失其本性,叫他怎么去看她眼中的失望。
雨滴落到那王府门前的青石地砖上,溅起一丝凉意。
四下无声。
那人的沉默是最锋利不过的匕首,轻易便将谢停云伤得体无完肤,他心中惶惶,便愈发胡思乱想了起来。
跪在摄政王府前,于众目睽睽之下自荐枕席,殿下是不是觉得他是在以过往之情逼她就范?
思及此,谢停云那双玉质的双眸刹那间蒙上了一层黯淡,他欲张口解释,却又在一瞬间止住了动作——
不能说!
有些事情,是决不能出口的。
大燕律,谋逆者,处三千八百刀凌迟。谢停云忤逆父意,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他身为人子,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他也要为父亲求一个恩赦,至少为他免了那凌迟之苦。
可是该怎么求呢?
巽卫指挥使说殿下后院冷清,却不忍折了他仕途,谢停云便脱下了一身官服,毅然决然弃了身后名、断了青云志。
若能免了父亲苦痛,若真能全了那人片刻欢愉,谢停云甘之如饴。
只是连巽犬也未想到,谢停云会半分脸面也不要,跪于燕王府邸前,跪于众目睽睽之下,自荐枕席。
本可悄然入府的,即使事情不成,还能留一条退路。
没人懂谢停云是怎么想的,只有谢停云自己心里清楚,他跪在这,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的。
他要让天下人看清,自荐枕席的人是他谢停云,媚主下贱的是他谢停云。
后世史书再不会对殿下为人妄加揣测,世人流言再不会直指殿下品性德行。
下贱的,从来都是他。
谢停云咬了咬泛白的嘴唇,将话尽数吞回腹中,他死死低着头,只觉得眼前愈发朦胧。
忽地,那双靴子停到了谢微之身侧,那人接过绿漪手中的伞,撑在发抖的谢微之头顶,挡住了秋雨。
“孤想听《月出》,微之可会。”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注 1]
谢停云不敢置信地仰起头,他看着那人将腰间解下的玉同心递向他,一如当年上元佳节,她于万家灯火前将那傩面塞进他的怀里。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谢停云双手接过那枚同心玉佩,声音微颤:“臣会。”
恰逢此时,和亲的车队越过了边境。
被解开束缚的司马衍抬眼望了一眼燕国的月亮,问道:“你们殿下,叫什么?”
侍从一愣,答道:“燕王殿下行七,名中带瑾。”
“哪个瑾?”
“捐赤瑾于中庭的瑾。”
司马衍握在手心里的玉佩骤然落地,幸而未碎。
[衍哥哥,我这个瑾字可是大燕独一无二的,你千万不要忘记我。]
玉佩上,刻着一个“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