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周围一片寂静,任佳小心带好耳机后,将自己裹在了被子里。
黑魆魆的四方空间中,任佳捣鼓着手里唯一而微小的光源,点开了她这些天每晚都在单曲循环的歌。
人在夜里总是容易胡思乱想,何况南巷的夜还比别处幽深得多,任佳听着那悠扬而哀伤的旋律,脑海中闪过的片段无一例外都只和一个人有关。
陈岩陈岩陈岩,统统都是陈岩。
任佳心里五味杂陈,把一首歌反反复复地听了十多遍后,终于明白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于是她重新按下暂停键,页面一回到上一级,就不小心误触到了一个文件夹。
任佳几乎是下意识就点了进去,后知后觉才察觉出自己这样干实在不妥,幸好,文件夹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是另一个歌单而已。
歌单里总共有三十几首歌曲,任佳随意点开了一首。
是林宥嘉的《背影》。
光线微弱的被子里,任佳守着屏幕上那点暖黄的微光,任由自己的思绪开启了漫无边际的游荡,有好几个时刻,她都有种自己还置身桃江岛的错觉,仿若窗外海浪慢涌,就连新鲜潮湿的空气都真实可闻,而下一秒,她又会怅然若失般领悟过来,她所躺的地方明明叫前海市,一个名字里虽然有海,却难以吹到海风的地方。
……
——感谢我不可以
——住进你的眼睛
——所以才能
——拥抱你的背影
……
分外动听的声音环绕在耳边,似乎每唱出一句,都会在任佳的心上蒙上一层朦胧的水汽,任佳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好悻悻地安慰起了自己,今夜的失眠或许情有可原,毕竟,文艺晚会就在明天了。
文艺晚会,陈岩。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任佳再次想起了陈岩。
一股近乎脱缰的恐惧蓦地向她涌去,她讨厌这种情绪不受控制的感觉,更讨厌只有见了陈岩,心底湿漉漉的水汽才会骤然散尽。
然而最令任佳讨厌的还是,每一次,只要陈岩一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就会转而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伴着更为浓厚的湿雾、和浇得人透不过气来的冷风冷雨,又一次氤上心头。
任佳起身,将手机关上机,摸黑塞进了书包里。她想,等到文艺晚会过后,她就要回到她只有书和试卷的世界中去,彻底斩断和陈岩的一切联系。
*
天公不作美。
第二天下午,文艺晚会即将开始的前一个小时,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
“看什么看?”姜悦出现在了门口,“咱们的晚会在室内体育馆举行,舞台都搭好了,又淋不着你们。”
姜悦今天换上了一件白色的小礼服,头发也特意盘了一个发髻,为今天的登台指挥做足了准备。
九班的学生向来捧场,她一走上讲台,教室里就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老师!您今天穿这么好看,咱们一会儿就穿校服,岂不是给您跌面子!”
袁安话锋一转,就隐晦地对着装提出了意见。
姜悦才不吃他那一套:“你们班班主任说了,统一订礼服又花钱又花时间,我觉得挺有道理,咱们又不是跳舞,只要唱好了就行!”
袁安不满:“可是也得赏心悦目啊!不然人家根本就听不进去!”
“袁安你放心,咱们班的领唱足够赏心悦目。”姜悦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一边说着,她突然提起了两个牛皮纸袋,朝教室后方招了招手,“陈岩,任佳,你们跟我来一下。”
*
办公室空无一人,姜悦把纸袋递给陈岩:“这件和裴书意登台主持穿的那件是一模一样的,你们身高差不多,应该都能穿。”
陈岩拎着纸袋去试衣服了,姜悦又招呼着任佳坐了下来,“头发散一下吧。”她朝任佳笑,“我给你弄一个简单的编发。”
任佳于是懵懵懂懂地散下了头发,她还记得几周前,她穿着一袭长裙从二楼试衣间往下走时,头发也是散着的,而就在那时,陈岩背着画架,忽然出现在了门口。
姜悦的手很巧,长指在她发梢间动作片刻,就编出了一个优雅的盘发。
“真好看。”姜悦端详她片刻后,摘掉了她鼻梁上的眼镜。
“摘下眼镜能看得清面前的话筒吗?”姜悦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可以看得见,但是台下的观众就模糊了。”
“没关系,正好,看不清观众你都不用紧张了。”说着,姜悦起了身,“你就在这里换吧,我在走廊上等你,换好直接出门就行。”
袋子里是一件布料柔软的白色长裙,领口是优雅的方领,裙摆则是不规则的斜边设计,端庄中还增添了几抹俏皮。
任佳换好长裙后,提着裙摆战战兢兢往门口走去,路过桌前的一块玻璃时,她依稀看见了一道纤长的后颈曲线。
这条裙子比她想象中还要衬她。
*
“姜老师,我换完了。”
任佳开门,一眼就看见了等在走廊上的人,却不是姜老师,而是褪下了校服的陈岩。
此时此刻,他随意地倚在栏杆上,黑外套敞着,内里衬衫也没扣到顶,只有剪裁利落的长裤延伸出一道笔直的线,给他增添了几分不同以往的气质。
“陈岩?”
任佳见他没反应,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