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心中最最重要的秘密,如果被幕府知道他还活着,恐怕自己身死不说,还会连累本村农民,这绝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因为已经决定要拜入百里景门下执弟子之礼,他不想也不能隐藏这个秘密为百里景带来麻烦,所以这才小心翼翼地向其吐露。
如若百里景因此斩杀他这名通缉罪人,那他也无话可说,因为这条命本就是对方救下,却没想到对方居然除好奇之外全无其他反应,这让格之助大为震惊之余也感到万分欣喜!
格之助收拾好情绪,继续讲述。
“家父又名大盐平八郎,本为下层武士,十四岁时担任大阪府内町与力(类似地方警察),自识得明国阳明先师天理之道便辞官返家,先以弘扬阳明儒道为己任,后开设家塾从事教育。”
“天保年间,府内旱情严重,粮食连年歉收。粮行趁机抬价,饥民易子而食。富户勾结上下大发横财,饿殍倒于路旁无人埋尸。”
“家父不忍见贫农百姓遭此等人间惨剧,因此多番上奏町奉行(类似市政府),请求开仓放粮平息人祸,然幕吏专横、富商图利,均视若无睹只顾敛财。”
“不得已,家父只能尽售藏书、散尽家财以图解黎民于倒悬,但以一人之力很快就难以为继,最后只能被迫选择付诸于暴力为贫户发声,以期惊醒武家广布德行于天下!”
“天保八年二月,家父与门下弟子及若干农人商讨共举大事,然而弟子平山与吉见向上泄密因此只能仓促起事。事件当天共募有义民三百余人,先是攻入不良商贩店铺夺取米面分发给近遭贫户,可随后幕兵便集结前来围剿。”
“家父带领义士夺取枪炮在谈路町与幕兵厮杀,双方激战间无意引燃火情以至烧毁城中半数棚屋,终究因寡不敌众败退而走,最终于三月末被发现藏身之所。家父自知罪责难逃也无颜再见府中父老,因此在驱离我后于当日引爆屋中火药自杀而亡。”
说到这里,格之助虎目含泪,显然是回想起了往昔惨事,收拾好情绪后他继续说了下去。
“罹难前,家父交代在下务必找回吾妹阿菊。此前为筹措起事资金,家父不得已将吾妹暂时抵押给了一名武士,本想事后赎回但等事败后阿菊已被转卖他人。”
“自侥幸逃脱生天后,在下便隐姓埋名四处暗中打听阿菊的下落。一晃十六年过去终于有了线索,原来她是被江户城武士青山家买回作了佣仆,在下此行就是赶来赎买阿菊的。”
......
听完格之助一家的遭遇,百里景唏嘘不已,察觉到原来在这个蒙昧时代,仍旧不缺甘为弱者伸张正义之人,对大盐平八郎本人也有了一丝敬意。
虽说在他看来,从一开始这场仓促的起义,在血统论盛行的江户时代就绝无成功可能,但百里景仍旧钦佩格之助父亲贯彻知行合一的崇高德行。
道理谁都懂,可真正敢以生命捍卫自己所坚信真理的人终究少之又少,果然能够名留青史的人都不简单,即便眼下这位义士所传并非美名。
感慨之余,他开口劝慰起格之助。
“亡者已逝,替其了却心愿就是最好的报答。既然你知道了妹妹的下落想要赎回她,那为什么刚才不肯接受本间的地券?”
“我虽然不太了解那块田地的价值,但如果转卖之后应该更有可能筹足赎买费用吧?”
闻言格之助擦了擦眼角,双目澄澈地看着百里景。
“在下虽已失去武士身份,但也是知道廉耻的!即便当日能够斩杀那妖鬼,我也不会收下礼金。”
“家父曾教导我大丈夫当恪守‘行、勤、知、底、心、诚、耐’,土地乃农人根本,不夺人之好是父亲告诉我为人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