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宝玉白日里在外间交际游走,并不常回后宅,要如何才能在最快的时间里让宝玉知道这件事情呢?晴雯想来想去,打定主意,此事非得走宝玉贴身小厮的门路不可。
宝玉有四个贴身小厮,分别唤作茗烟、锄药、扫红、墨雨。四小厮中,数茗烟心思最活络,最善讨好宝玉,最有面子,只是也最善捧高踩低,后来渐渐偏向袭人去了,终究不堪信任。那锄药虽和茗烟同岁,性子却迥异,仍旧是小孩子心性,一脸天真烂漫,最喜吃和玩,平日里晴雯姐姐长晴雯姐姐短,叫个不停。故而晴雯兵行险招,把这件机密事托付给他,早在去王熙凤院子里争辩是非之前,就悄悄找到他,叮嘱他无论如何都要秘密知会给宝二爷听。
环环相扣,缺一不可。只要有一个环节掉了链子,或是走漏了风声,枫露茶之事,都将以失败收场。
晴雯想到此节,不由得后怕不已,然而后怕之余,却又生出一些雀跃。
她前世里仗着聪明灵巧善机变,一向没什么长远的规划和筹谋,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般,凭着本能好恶行事罢了。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步步为营,细细思虑,竟然不知不觉中,把偌大一件事情办得如此干脆漂亮。
想起袭人听到宝玉夸她是解语花时那微微色变的模样,晴雯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些快意来。什么解语花不解语花的,晴雯本来并不在意这种夸奖,但是能看到袭人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的样子,简直是太爽快了!
天知道她前世里被袭人打压得有多苦!袭人包揽了宝玉房中的大小事务,她平日里插不上手,索性主攻贾母房中的针线,却被外人传生性懒惰、拿大、不肯干活。原本大丫鬟管教小丫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怡红院中事事以袭人为尊,婆子们连撵小丫鬟的事情都要听袭人的示下,那年,她因气不过怡红院的声誉受损,借机发作了偷平儿虾须镯的小丫鬟坠儿,就被派上了肆意打骂欺负底下人的恶名……
晴雯和袭人,虽同是贾母派到贾宝玉房中的,不过一个对主子忠心耿耿,另一个却背叛旧主,私自投靠了王夫人。故而晴雯对袭人,始终是心怀芥蒂,看不上眼、口不服心不服的。
但如今,当晴雯开始细细筹谋,打算不辜负贾母苦心,预备着在宝玉房中和袭人别苗头、好好斗一场的时候,她却清醒地意识到袭人的强悍之处。
别的不说,袭人是有家的,她的哥哥花自芳以及花家是她坚强的后盾,除此之外,袭人还一脸虚伪地到处拉拢人,甚至有本事让宝玉的心腹小厮茗烟对她言听计从。
而她自己呢?晴雯想起那不成器的吴贵表哥和不可理喻的表嫂灯姑娘,不由得又深感棘手,怔怔落下泪来。
正在这时,门闩响了一声,随即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想是别的丫鬟回来休息了。
晴雯慌忙拿了帕子拭泪,却听到有人说道:“晴雯,今日真是多亏了你了。”正是茜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