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二爷会这般说。”茜雪反应神速,立即道,“宝二爷向来体恤我们这些做丫鬟的,怎会为了制胭脂就让我们在外面奔走,遍访京中大小街巷?”
“正是这个道理。我们到底是姑娘家,怎好在外面抛头露面的?”绮霰也帮腔道。
袭人微笑:“这胭脂是宝二爷应承过隔壁林姑娘的,宝二爷再体恤丫鬟,难道还能为了丫鬟扫了林姑娘的兴不成?再者,姑娘家虽不好到处走动,可若有父母兄弟陪同,便也无碍了。咱们都是伺候人的,难道真能如戏文里的娇娇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成?你们若不信时,不如亲口去问问宝二爷的意思,难道我还会诓你们,似戏文里那般,假传圣旨不成?”
绮霰听了这话,默不作声,不再言语了。
晴雯听在耳中,不由得暗暗佩服袭人厉害。她刚刚用林姑娘压了袭人一回,袭人立马还以颜色,这就拿林姑娘来压她了。采买水粉胭脂一事,本来是个有油水的差事,何况贾宝玉一向只重质量,不问使了多少银钱的,故袭人的哥哥花自芳才会那般殷勤,一来讨了宝玉的好,二来也赚得盆满钵满。如今袭人冷不丁将这个差事抛给她,自不是有意想成全她的荷包,而是——
“你说的固然有理。只是我们也都知道的,晴雯孤身一人在此,并没有什么父母兄弟……”茜雪犹豫再三道。
晴雯心中暗叹。茜雪固然是一片好心,为了她出头,但袭人既然敢吩咐下来,自然是事事想得周全,再不容她们辩驳的。何况,她也不算是孤身一人在此。她原本是赖家的家仆,虽被赖嬷嬷送给了贾母,但吴贵表哥是和她一同被卖进来的,如今还在赖家听差。袭人既然开口,想必事事打探得周全,知道她那吴贵表哥中看不中用,是个会把好好的差事办砸的窝囊废……
果然见袭人笑道:“这却是你白操心了。晴雯有个姑舅表哥是和她一起卖进来的,如今还在赖家府上当差呢。赖家也是我们府里的老人了,遇到宝二爷的事情岂有不尽心的。”
袭人虽把这话说得含糊,但是宝玉房中的丫鬟何其伶俐,立马明白这是在点破晴雯的出身了。赖家再怎么富贵有权势,也只是伺候贾府主子的下人。而晴雯是下人的下人出身,出身卑贱自不必说。
贾府下人一贯捧高踩低,看人下菜碟的,当下,麝月秋纹碧痕她们看晴雯的眼光就有些复杂。就连绮霰这个刚刚为晴雯说过话的,也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走了一步,似乎是要和晴雯拉开距离。
茜雪知道袭人言语里暗含着讥讽,却一时顾不上许多,忙着帮晴雯分辩道:“这却是在难为人了。我听说赖家那位桂二公子要行冠礼,满院子的人都忙得四脚朝天,晴雯的哥哥只怕不方便告假出来呢。再者,我们府里门禁森严,我们做丫鬟的平日只在二门内伺候,若有看门人问起,又该怎么说?”
“便照直说,说是二爷房中的丫鬟,二爷吩咐出去买东西,难道看门的婆子们还敢拦不成?若是果真怕人拦时,我打发了人,先去知会平儿一声也就是了。”袭人指挥若定,如同做熟了的管家娘子一般,已经将诸事计划得明明白白,她轻轻一笑,眼中满是深意,“我并没有难为人。若是晴雯的哥哥果真不愿意告假出来,不是还有你吗?你的哥哥弟弟,如今都在二门上听差,都是得用的。等到他们轮休时,招呼一声,帮着一起出去看看,也就不枉你和晴雯这般要好了。”
茜雪听闻,心中吃惊。她起先刻意和晴雯保持距离,直捱到夜阑人静无人之时才郑重谢过,为的就是不招摇,省得平白惹人忌惮。想不到袭人眼光竟敏锐至此。她听了这话有些心虚,竟不好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