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甚是蹊跷。宝二爷一向知道你并无家人在此,虽说有一个姑舅表哥在赖家,只怕也是不得力的,比不得袭人的哥哥整日在外做些小买卖,同铺子的人都相熟,采买也容易。依我说,等夜里宝玉回来了,索性当他的面问清楚了,宝玉必然怜香惜玉,不肯劳烦你的。”绮霰悄悄走过来,向着晴雯说道。
此时已是日过正午。贾宝玉不在房中的时候甚是清静,丫鬟们早把里里外外收拾打扫得妥当,眼见没什么事,晴雯便回到自己屋中做针线。正聚精会神间,冷不丁绮霰走过来开口,倒吓了她一跳。
晴雯有些无奈。绮霰这番话太过天真了。以袭人之平素行事,前前后后必然打点得妥当,岂能容她钻这样的空子?更何况方才当着袭人面,连绮霰也要暂避锋芒,她资历不如绮霰,怎好在这种事情为了这种事情争驰?
晴雯把手中针线放下,默默低头暗想:
袭人打蛇打七寸,拿捏得很准,六亲无力的确是她最大的死穴。她上辈子深受这个折磨,早就看得透透的了。如今又被掣肘,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得认命了。
只是若要采买那胭脂,却也不似袭人和其他人想的那番艰难。上辈子贾宝玉为了这件事情,折腾了许多时日,花了许多冤枉钱,方大浪淘沙一般淘出合用的胭脂。因制胭脂时,晴雯也守在一旁,将宝玉日里的叽叽咕咕听得明明白白,自是知道该去何处寻觅这种胭脂。
犹记得便在京城之中,外城猪市口边上,有一个小小的杂货铺子,那家的店主姓江,有一手祖上流传下来的制胭脂手艺,是连贾宝玉这等养尊处优、见惯了好东西的豪门公子也禁不住称道的。只是,那外城环境甚是嘈杂,不甚安定,除了雇车之外,最好同人结伴……
“我方才家去了一趟,同大哥二哥他们说了,我二哥这几日正得空呢。你几时出去,我同二哥说一声,到时他必定早早安排妥当。”晴雯正在盘算间,茜雪从外面走了进来,也不管绮霰就在旁边,直接拉住晴雯的手,向她说道。
茜雪反正也看开了。她原本觉得丫鬟之间忌讳拉帮结派,故而不愿明里对晴雯太过照顾,以免惹人嫉恨。但是袭人自己拉帮结派在先,咄咄逼人在后,况直接挑明了她和晴雯要好,事已至此,也就没必要掩饰了。
“呀。我原本只道袭人猜错了,想不到你们果真这般要好了。”绮霰在旁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惊叹交加,眼神里满是羡慕。绮霰是贾府老人了,素知茜雪一家人脉颇广,颇有体面,想不到晴雯这等下人的下人出身,何等卑贱的身份,竟然能同茜雪一家攀上交情,成功借力,不由得羡慕非常。
茜雪淡淡笑道:“说到底,事情因我而起。难道我竟会置身事外不成?”
绮霰面上羡慕之色更甚,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到底没说出来。
当天下午贾宝玉下了学回来,先是拜过了贾母、王夫人,复又到林黛玉房中,两个人凑在一道说了半天话。他头一回上贾家学塾,兴致勃勃不减,又拉着袭人晴雯等人,叽叽咕咕,将学里人事景物挨个描述,说书塾的先生贾代儒是德高望重的老儒,他孙子贾瑞却面目可憎的很,又说学里有两个甚是标致的小学生,唤作香怜玉爱的,同另一个叫金荣的学生不对付,几个人为了薛宝钗的哥哥薛大爷争风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