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姑娘,已然定了这江家铺子的胭脂,不多走访几家看看?”来顺陪着笑脸问道。
“不必了。”晴雯忙笑着摆手。
她精于装扮,是调朱弄粉的高手,只打开那胭脂盒一看,心里就有了数,喜上眉梢,直接开口就要买一百盒。
来顺只当她年轻姑娘不知事,怕她后悔,好说歹说,晴雯勉强同意买五十盒回去。来顺遂开口替她讲价,说定了一盒四十钱。
只是这江家铺子本是杂货铺,店面本就不大,这胭脂虽是祖传的手艺,颇受欢迎,却也不敢在店里囤货太多,便是这五十盒胭脂,一时也是拿不出来的。只得东拼西凑,先取了二十盒出来,其余的和来顺约定了十日后来取。
晴雯是个爽快人,见诸事安排停当,忙取出银子付账,将五十盒胭脂的账款一并结清。横竖这江家铺子也是几代人传下来的,京城里最在乎口碑,讲究信用,断乎不可能为了这点小钱卷铺盖走人。
待到看那店家亲自取了戥子来称银子,剪刀一剪剪,剪得分明,连来顺都松了口气。看那手法,虽笨拙却认真,一看就是个志诚君子,分厘银子都不肯昧下的。
“想不到竟然这般顺当!”回程的路上,晴雯心情越发轻松。她毕竟没怎么出过门,来前难免忐忑,也预设了若是寻不到江家铺子该怎么办等许多可能,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应对,如今自然是都用不上了。她深知若非茜雪和茜雪哥哥,此事绝无可能如此顺当,故而言语间对来顺又多了几分感谢。
来顺听了晴雯感谢的话,自是非常受用。普天之下的男子,又有哪个不喜欢被年轻姑娘夸奖的呢?更何况晴雯生得美貌,一向是贾府众小厮心目中高高在上女神一般的人物。故而气氛越发和睦,欢声笑语不断。
只有茜雪,却比平日里安静了许多,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事。
“前面就是天桥了。如今时辰还早,不如各处逛一逛,找个面摊吃点东西垫一垫?”出了胡同又穿过了几条短巷长街,街市复又繁华,行人如织,车行渐缓,来顺突然转头。大声询问道。
茜雪正在胡乱想些心事,思绪被打断,只愣愣望向晴雯,似要她来拿主意的样子。
这日晴雯情知要出门,特意早间饱饱吃了一顿,此时也并不觉得饥饿难耐,更何况那天桥附近人声嘈杂,气味也难闻,她巴不得早早了结了差事,好回绛芸轩这等处处熏香的屋子里呆着。只是转念又一想,听来顺这语气,像是不想直接回去,想在外面逛一逛,吃点东西的样子,她这番倚仗来顺甚多,怎好意思违了他的心意?
晴雯想到此处,欣然应允道:“二哥想得妥当。”车上的气氛太过和睦,晴雯已经开始跟着茜雪叫来顺二哥了。来顺也开始大大咧咧叫“晴雯妹子”。两边都觉得是自己高攀了,各自惊喜。
想了一想,晴雯又笑道:“今日二哥辛苦了,好容易寻到这么个感谢二哥的机会,我自是不会错过了。二哥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只管放手做,我来会账就是。”
来顺闻言心中畅快,大声笑道:“这是说哪里话!几文钱的小东道,我来顺还请得起!”叫车夫驾着车子又拐了一个弯,直向一个相熟的面摊铺子驶去。
其实来顺也并不是非要在闹市区吃东西不可。
他是常年在二门外做事的人,心里自有章法:但凡下人们做事,不管事情多寡简难,必要做出竭尽全力之态,显得自己勤谨努力忠心。贾府里尽是这个风气,各人心照不宣,连主子门都已经习惯了。
如今晴雯出门这么一趟,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办完了,抬头这么一看,日影还没朝西边去呢,未免会惹得主子猜疑她办事草率,就算主子不猜疑,也做坏了规矩,平白惹得其他下人嫉恨。
晴雯叫来顺一声哥,来顺心中自然有意保她周全。先前他提议多转转,结果被晴雯这直爽姑娘直接给拒了,于是眼珠一转,又开始提议在外头吃点东西,吃东西倒还在其次,主要为的是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