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雪惊魂初定:“你那个卖面的朋友,倒是个热心肠。”
来顺怕女孩子们害怕,有意多说一些故事逗她们开心,忙道:“谁说不是呢。我这个朋友人品再好不过。原是淮扬地界有名的大厨,带着娘亲进京投亲,遍寻亲戚不着,娘亲又得了重病,这才没奈何支个小小的面摊,做些屈才的营生。”
茜雪笑道:“骗人。若果真是淮扬的大厨,自有豪门高户请他去做厨子,怎会由着他当街卖面这般惨。”
来顺笑道:“妹妹有所不知。这里头有个缘故。我这朋友初来京时,赁的是惠丰堂二掌柜家里的房子。那二掌柜见他相貌不俗,手艺出众,有意抬举他,就想把女儿许配给他。结果他娘亲不知事,直言人家配不上,他也婉拒不从,这事就僵了。这做饭庄生意的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不愿驳了惠丰堂二掌柜的面子,再加上我这朋友年岁尚轻,手艺出众,难免心高气傲,不善钻营,故而没什么人愿意请他的。”
茜雪摇头:“如今宫中极重美食,相传当年皇帝还是皇子时南巡,遍访江南美食,如今还特地招了江南厨子在宫中伺候呢。东平王府那边还要办什么饕餮宴,很是抬举。虽说厨子是下九流,但如今别说四王八公这些府第,就是史大姑娘家,咱们太太家里,谁家不把这些名厨好好养着。再者如今薛太太家里也正在招厨子呢。若果真是有本事,又怎么会埋没?”
来顺笑着说他妹子:“瞧把你机灵的!又是从哪里打听来这些稀奇古怪的消息的?若是你在自个亲事上也这般留心,爹娘也不至于犯愁了!”
来顺只顾说笑,却不想这话重了。未嫁姑娘家的亲事怎能在人前公然谈论的?茜雪虽已是和晴雯极亲厚,此情此景也觉窘迫,不免红了脸,低下头去,心中暗恼她哥哥心中没个成算,口无遮拦。
晴雯如何不知茜雪羞恼,忙出头与茜雪解围,顺口问道:“方才二哥说,你这位朋友的娘亲得了重病?”
来顺也知自己造次,慌忙答道:“正是。这位老人家多年寡居,拉扯儿子长大,极是不易,落了一身的病根。如今进京来,投亲不着,一时惊恼,再加上水土不服,就病倒了。那名贵药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总不见好。我这朋友生性孤傲,若不是为了老人家,怎肯自家出来在市井卖面这般落魄?”
晴雯孤身一人在贾府,表兄又是那番模样,故而最羡慕别人家母慈子孝,听来顺这般说颇为触动,心里略一盘算道:“你这朋友倒是孝顺。京城中请大夫看病极是不易,花费颇多,也难得你朋友这般不离不弃。我这边有几两碎银子,你帮我送去,权当酬他今日护送的恩情吧。”说罢,果然取出用帕子包着的一包碎银子来。
晴雯原本以为太平盛世,吏治清明,似她这等丫鬟偶然出去几趟,便是孤身一人没有父兄护持,也不算什么大事,想不到竟差点出了乱子,这才知道茜雪安排来顺护送,是担了风险的,心中更加谢他们二人。又想到那卖面小哥,摆明了是来顺的朋友,为了护送竟连面摊都不顾了,若是有那爱贪小便宜的顺手牵羊,怕是会损失惨重,就有心赔偿,万万不能让来顺二哥因此作难。一问之下,那卖面小哥甚是孝顺,令她又是羡慕,又是感慨,那给出去的银子就额外加了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