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笑笑。
袭人何止是发号施令那么简单呢?前世里晴雯看得清清楚楚,但凡有可能对袭人地位造成威胁的,如李嬷嬷、茜雪等,被撵的被撵,式微的式微,绛芸轩起初满屋子的莺莺燕燕,到了后来,只剩下袭人一党独大,其余不愿依附归顺袭人的,如她自己、芳官、四儿,一个个都结局悲惨。
此时绮霰尚有心气抱怨。再过一段时日,她也只有眼睁睁看着袭人不紧不慢、步步紧逼,成为绛芸轩实际上的话事人了。除了败走出院、黯然嫁人外,别无他途。
“方才你一个人在此,呆坐许久,莫非已有了对策?”茜雪问。
“并未想什么对策。”晴雯对茜雪从不隐瞒,“我方才又想起咱们日里出门的事。原本想着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咱们偶尔出门耍耍,四处走走,见见世面,游山玩水,原也没什么。想不到这门竟然是出不得的。一出门就有那么多人围观。若是孤身出门,还要担惊受怕,若是遇到歹人,又该如何是好?”
“原来你还在想这个。只怕是日里受了惊吓。”茜雪忙安抚道,“平日里我也曾与哥哥一起出门,并无什么人围观。想是你生得太好,市井俗人哪里见过这般标致的小娘子,故而舍不得走,傻站着围观也未尝可知。”一边说,一边冲晴雯挤眉弄眼。
“我把你这个油嘴滑舌的!竟编排起我来了!”晴雯自是不肯承认,就要堵她的嘴。
茜雪一边笑一边躲闪:“我说正经话。这方圆几里地都是咱们贾家的人,你若走在外面,自然没人敢惹。可离了这方圆几里,那街面上的纨绔公子、地痞无赖就不归咱们家管了。像你这等标致的,出门总要多带几个人才妥当。至于游山玩水,将来你大富大贵,带着人前呼后拥出去,谁还敢拦你的路?”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晴雯跳脚笑道,两个笑闹作一团。
“你竟想着四处走走,见见世面!难道咱们家里这般场面,还不够你见世面的吗?”晴雯和茜雪两人笑够了,两个站在床边整理衣襟,绮霰却似被晴雯的“非分之想”吓住了,忍不住驳她。
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一生下来,或是贫家女儿忍饥挨饿,或是富家侍婢做牛做马,配了小厮以后忙忙碌碌,为柴米油盐算计争吵,目之所见不过水井井口大小的一方天空,怎敢有游山玩水、四处走走的奢望?
“我也就是想想。”晴雯也知言语轻狂,甚是不妥,忙柔声解释,好解绮霰疑惑,“从前我常伺候宝二爷读书,那书里的诗句,自是听不懂的。但听他说什么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又说什么明月共潮生,极是好奇,总想着若能亲见一回,也就不枉此生了。”
又道:“这只是我的一点傻想头,不合今日说了出来。两位姐姐都是好人,听过算过,千万莫要同别人讲起才好。”
绮霰一愣,尚未开口,就见晴雯又笑着说道:“两位姐姐一心为我好,人前人后帮我说话,我岂有不知。我也不瞒你们,这制玫瑰膏子一事,我想得明明白白,就算答应了袭人也是不妨事的。只要我制出那极好的玫瑰膏子,料是袭人,也没什么话讲的。只是,这一次就轮不到她四处邀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