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幽幽叹了口气,把表兄吴贵的事情吞吞吐吐,刚起了个头,茜雪就笑道:“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表哥是个老实人,如今年岁也大了,不能怪他有这般念头。”
“可他看中的那名女子……名声不大好听。”晴雯只觉得难以启齿。
“名声不好?”茜雪是贾府家生子,见多识广,心思细腻,当下就猜了个七七八八,“这也不算甚么大事。你年纪小不晓得,比这更荒唐的事情都有呢。”
时下底层小民生活艰难,那几十岁仍旧娶不上妻的老光棍一堆一堆的,或生计艰难出不起聘礼,或游手好闲不堪托付,哪个姑娘愿意嫁他,故只能孤身一人老死。无论是江南还是江北都是这般世道,世人习以为常,不值得拿来一说。
故而便是灯姑娘这样轻浮妖艳、不安于室的女子,放市面上也是不愁没人要的,配吴贵也决计不算高攀。只是晴雯心高气傲,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兼前世和灯姑娘不睦,知道吴贵弹压不住她,因此才会为这事焦躁不安。
“这也不算难事。只要你表兄自己立起来,以后不愁没有更好的妻室。难道他到时候放着好的不选,偏要选那不安分的吗?你莫要着急,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姑娘家有些话不好说的太明白,我要我哥哥去跟你表哥说,男子先立业,后成家,这才是家宅兴旺的道理。赖家虽好,到底人口少地方小,不若慢慢想个办法,把你表哥要来咱们府里。”茜雪开解道。
晴雯心中渐渐平复下来。茜雪说的对。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说不定吴贵不是非灯儿不可,只是自知身份低微,娶不起那贤淑的好姑娘,这才退而求其次?若是多多提携他,说不定也能有一番作为?
“我表哥太过老实,不是那种精明强干的,不过他擅长厨上的活计,烧的菜倒还过得去。”
“这就是了!”茜雪笑道,“我哥哥说如今宫中最重美食,东平王府那边还要办什么饕餮宴,若是果真有本事,必然不会被埋没的。”度晴雯面色,怕她为难,忙添了一句:“就算是手艺没那么出众的,只要肯在外面好好做事,也足以养家糊口了。我让哥哥帮忙留意着,若是有机会,你再去拿银子同你表哥赎身。”
茜雪心中清楚,晴雯在银钱上头一向是不缺的。她一心为晴雯打算,深知晴雯的出身和宝玉房中的其他人相比是低了些,是奴才的奴才,细论起来却不好听,若是表哥仍然在赖家做事,只怕有人时时提起这事,就是不大不小的话柄。
茜雪是家生子,是管家单大良的亲戚,对贾府里的规矩知道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认为,若是晴雯将来有朝一日飞升枝头成了宝玉姨娘了,吴贵作为她唯一的亲戚,这亲戚自然是在外面做事的更体面。外头的和府里的平时的待遇是不一样的,别的不说,那丧葬银子足足高了一倍呢。
因此茜雪认为,对晴雯来说,吴贵最好的出路是赎身为自由人,去外面做事,置办宅子、迎娶妻室所需费用自可由晴雯帮衬,不消几年的工夫就是出息的人家,到时候晴雯这个贾家姨娘脸上也光彩。总比赵姨娘这般的家生子,兄弟赵国基给儿子贾环当下人来得体面。
只是晴雯年纪尚小,脸皮又薄,这番什么姨娘不姨娘的言论,茜雪不好意思直接和晴雯提,只得隐隐约约提点,希望晴雯能自行领悟。
晴雯心思单纯,自然听不明白茜雪这九曲回肠之下的弦外之音,但被这一番劝慰,心中烦恼消了许多。
两个姑娘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又说起了赖嬷嬷的光辉往事,想着她先是荣国公夫人身边婢女,嫁入赖家之后旺夫旺子,如今关起门来在自己家中和官宦人家的老太太一般养尊处优,不免都添了几分钦佩羡慕神往之意。
“当年赖嬷嬷凭空被焦大污蔑清白,形势那般艰难,她都一一熬过来了,才有了今日的体面。难道我竟要因表哥思娶灯儿一事,自乱阵脚,日日烦恼吗?”晴雯想到这里,心中遂升起无尽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