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和夏油杰还不算是朋友,但在阿纲看来,两人至少算是有些交情的熟人了。
再加上他又没有哪里得罪夏油杰,阿纲实在想不出对方对自己阴阳怪气的理由。
直到——
“看起来比起我这边的‘小打小闹’,还是泽田君你更厉害一点——差点都要被炸.弹.炸上天了呢。”
直到夏油杰用着那样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出了这样的一段话来。
“啊……”
阿纲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对方是在朝自己阴阳怪气。
他仰着头,和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丸子头少年沉默对视了片刻,慢慢放下了手上提着的装满垃圾的袋子。
接着,在夏油杰讶然的目光中,阿纲助跑、起跳,三两下便动作灵活得不可思议地攀上围墙,坐到了夏油杰身边。
“如果让你担心了的话,我道歉。”阿纲对身边用一种全新眼光注视着自己的人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其实我也有想过要不要给夏油君你报个平安来着……”
不过两人班级不同,碰面的机会实在不多。
阿纲也试过下课的时候特意跑去a班的教室找夏油杰,不过每次他都不在教室里。
阿纲知道因为转学过来的时间并不算长,再加上有不良传言的影响,夏油杰和他班上的同学交情都不深,贸然朝他们打探什么说不定会为夏油杰带去困扰,所以他从来都没问过a班学生夏油杰的下落,夏油杰自然也就不会知道阿纲曾经私下找过他的事……
“夏油君也是从新闻上看到这件事的?早知道就和你交换一下联络方式了……”
阿纲说着,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却听身边的少年低声说了句:
“……不是。”
阿纲:“……?”
什么不是?
难道……夏油杰不是担心他?!
不是吧?
阿纲用一种“你原来这么冷酷无情的吗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担心我一下我真是看错你了”的眼神谴责地瞪向夏油杰。
夏油杰:“…………”
丸子头少年无奈地抬手捂住额头。
“我说的‘不是’,是指我不是在电视上看到你出现在爆.炸案现场的。”
阿纲:“…………”
阿纲:“……诶?”
他蓦地瞪圆了眼睛:“难道说……”
夏油杰没好气地睨他一眼。
“就是那个‘难道说’!”
——他当时就在杯户购物广场!
这说来是个巧合。
一切都要从一个月前的某一天开始说起。
那一天夏油杰一觉醒来,忽然发现那些他从小看到大,几乎无处不在的怪物们一夜之间,统统不见了踪影。
起初他也怀疑过这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特地绕路去了几个有固定怪物盘踞的地方进行验证,结果发现那些怪物竟然真的都不在老地方了!
夏油杰这才慢慢相信了这个事实——纠缠了他十几年的那些怪物们,真的全都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兴奋、激动、放松、喜悦……以及某种复杂的、仿佛苦尽甘来后慢慢涌上心头的莫名委屈感。
这些情绪都没来得及在夏油杰心中停驻太久,就有新的问题随之浮出水面——
这些怪物的消失,究竟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消失的是只有它们中的一部分还是全部?是只在特定区域出现了这种现象,还是说……这世上所有的怪物都不见了?
没人能告诉夏油杰这些问题的答案。
于是他开始在每个周末沿着某个特定方向一直前行,试图以自己的力量,亲自找出答案。
之前的几周时间里,夏油杰已经得到了一些成果,并在此基础之上大致圈定出了一个范围,明晰了一个结果。
那就是——
在以米花町的某处为中心,方圆十公里的这一片区域之内,那些怪物们确实已经绝迹。
不过一旦出了这个范围,夏油杰还是能如常看到那些恶心的东西。
而他上个周末之所以会出现在杯户购物广场,就是为了界定这个“怪物消失区域”的最后一点边界范围。
结果好巧不巧,正遇上了那起震惊全国的爆.炸案。
夏油杰当时站在人群之中,随着周围的围观群众一起关注着这混乱的现场、紧张的电视台记者、面露忧色、低声祈祷的人们,以及那些忧心忡忡的警察。
夏油杰这是第一次没在那些警察们身边发现任何一只怪物。
——他之前就发现了,那些怪物虽然会很容易聚集在警察们身边,但它们似乎没办法伤害大部分警察。
和夏油杰看到的,有些会以极其扭曲的姿态缠绕在某些路人身上的怪物不一样,那些跟在警察身边的怪物们,不是没有想要缠上某个警察的,但大部分都失败了,只有少数几个警察身上会有那种怪物存在。
时间久了,夏油杰也就慢慢明白,会被那些怪物缠上的,大概率就是所谓的黑警,也就是警察中的害群之马。
不过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不管是缠着某个警察的,还是跟在那些警察身边的,只要那些怪物发现了夏油杰,他都是它们的第一攻击对象。
所以,第一次没在警察们身边看到那些怪物的夏油杰,一时间感觉有些新鲜。
他站在人群里,在听到正在进行直播的电视台记者报道说,被困在摩天轮上的那位警官其实有能力一早就拆除掉炸.弹,只不过为了获得另一个炸.弹安放位置的线索,为了阻止无辜民众的牺牲,才选择了放弃拆弹,静待线索被传递过来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了些许动容。
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被困在摩天轮里的是这样的一个人,夏油杰才停下了脚步,跟着身边的人们一起等待着最终结果。
可是直到预告中的炸.弹.爆.炸时间过去,摩天轮没有再发生爆.炸,人群中开始有低低的议论声响起,有人小声说着,“什么啊,说得那么了不起,到最后不还是贪生怕死,比起线索,选择了自己活命?”“是啊,真是浪费我的感情,还以为真的那么伟大,愿意牺牲自己拯救别人。”“所以怪不得近些年国内犯罪率居高不下——警察都是这种货色的话,实在让人没法有什么安全感啊……”“虽然我也能理解想要活下去的心情,可是就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就不管那么多无辜市民了吗?”“就是说!这种人还做什么警察啊?!”——之类的言论。
人群中的夏油杰只觉得可笑。
——看啊,那位警官豁出性命想要保护的,说不定就是这样的一些人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还真是更赞同那位警官的做法——比起这些只会说风凉话的蠢货,夏油杰更希望一个有真材实料、根据那位记者所说的生平,此前就拆除过不少炸.弹,救下过不少人性命的警官能够活下去。
丸子头少年摇了摇头,为自己白白浪费的时间惋惜了一瞬,意兴阑珊之间,也不想再去寻找什么边界了。
他就近找了家快餐店解决了午餐,正打算从店里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店内的挂式电视机里,传来了记者激动得几乎破音的宣告——
“各位视听者们!好消息!歹徒在犯罪预告中宣称的另一颗炸.弹已经被成功拆除!现在终于可以跟大家好好说明一下情况了!”
原来,为了不引起炸.弹.犯的警惕和怀疑,警方之前忍受了长达半小时的各种质疑和谩骂,硬是顶住压力,没有公布真正的事实。
直到另外一颗被安装在米花中央医院的炸.弹被宣告拆除成功,警方才大致公布了此前的真相——摩天轮上的警官是因为在推理出另一颗炸.弹的安放地点后的最后一秒成功拆除了炸.弹,这才没牺牲在爆.炸之中。
夏油杰听着电视里传来的记者近乎哽咽的报道声,嘴角勾了勾,莫名感觉心情变好了一点。
他推门走出快餐店,想着来得及的话,说不定能亲眼看到那位拆弹英雄。
结果他站在人群之外朝里面望去的第一眼,并没有看见什么拆弹英雄,而是发现了前段时间频繁与自己偶遇的同级生——泽田纲吉。
——是了,之前那个记者的确有提到过,说是有两个中学生和那位警官一起被困在了摩天轮里来着?
夏油杰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了这个当时并没有被自己放在心上的消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产生过一种名为“后怕”的情绪。
明明泽田纲吉和他根本不是朋友来着。
明明他也没准备和这个性格恶劣、心之壁说不定比他还厚的家伙交朋友来着。
明明只不过是熟悉一点的同级生。
明明……只是接受过对方的几次帮忙。
可是为什么……
就因为他曾经跟对方有限度地敞开心扉交谈过一次?
就因为对方在与自己的每一次相处中,无意识表现出来的那种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也根本不想去拒绝的理解和包容?
就因为那是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总之的确是近些年以来,让他感觉自己距离交到“不错的朋友”最近的一次?
看着披着毯子,手捧热茶,被一群警察围在中央嘘寒问暖,脸上不见丝毫惧色的少年,夏油杰眼神暗了暗——
胆子倒是挺大的嘛,泽田。
——也是。
这可是目睹了他和外校高中生的群架现场依然面不改色,甚至还有心思调侃他的家伙。
泽田纲吉……
他到底是什么人?
而夏油杰自己,又究竟想要与他发展出怎么样的关系?
怀抱着这样的疑问,夏油杰纠结了很久,终于还是在对方负责值日,而以那个人平日表现出来的那种温柔和包容,大概率会主动负责最后的倒垃圾工作的这天,下定决心等在了对方的必经之路上。
他侧头看向身旁这个无法预测对方接下来会是什么反应的人——
“泽田纲吉,你……到底是什么人?”
“……诶?”
被问到的人歪了歪脑袋,那双暖棕色的眼睛逆着光,映着天边的晚霞,有那么一瞬间,夏油杰仿佛看到在那双眼瞳深处,有橙红色的火光在隐隐跃动……
对方与他对视数秒,就在夏油杰以为自己不会得到一个答案的时候,对方却缓缓笑了——
“这个嘛……”
棕发少年笑容狡黠。
“你猜?”
夏油杰:“…………”
——果然。
这就是一只让人火大的混账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