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雪望着孟易,他眼中的柔情逐渐阑珊,消失为一道澄澈的眸光。孟易转身而去,作别身后的一切。
这一路背向而行,路途竟是这样长远。
容雪低垂眼眸,再也不似往昔般绝世独立。
一连赶了大半月的路,容雪方到了岐国境内。
凋花宫内,玉檀一见容雪忙收了剑上前,握着容雪的手道:“容雪师姐,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这些日子我们有多么担心你吗?”
容雪把手覆在玉檀手背上,“我不在的日子,你过得可好。”
“好啊。”玉檀愣了一下,“师姐,你怎么了?你下山一趟,好像变了一个人……”
“带我去见尊上。”
剑阁中的鲜血祭着那把千残剑,容雪面无表情地跪拜龙泽的干尸。阁中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人,一身白衣,冠冕堂堂。那双布满玄机的冷瞳令人不寒而栗。
“启禀尊上,弟子不才,三番两次失手,未能完成任务。”
独孤缓缓踱来,“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本座已有所耳闻,眼下战乱四起,本座便不追究你任务的事情了。”
“弟子斗胆——有一事相求。”容雪作揖道。
“你说。”
“弟子请求离开凋花宫。”
“离开?”独孤将手放在冰雪肩上,“容雪,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弟子知道,弟子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理由。”
容雪的眼神忽然变得柔软,心头像是被一股暖流抚慰了一下,“因为弟子想和孟易在一起。”
独孤猛一挥袖,扇了容雪一个耳光。
“本座栽培了你十几年,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背叛本座!”
玉檀立即上前扶着容雪,“尊上……尊上息怒,容雪师姐怎会背叛尊上,背叛凋花宫呢……众人皆知,容雪师姐对凋花宫一直以来都是忠心耿耿的……”
“我说的是真的,玉檀师妹,不必再为我求情。”
独孤一听此言,眼中的怒意愈发深重,“眼下四方叛乱,你若离开了凋花宫的庇护,不仅凋花宫的仇人会追杀你,朱温狗贼也不会放过你,你当真要离开吗?”
“弟子心意已决,求尊上成全。”
“依照门规,擅自脱离凋花宫者要被食人蚁咬断四根筋脉,废去武功,这辈子都不能再回凋花宫。”
“尊上……尊上不要!废了师姐的武功她会死的!”
容雪低垂着眸子,“弟子愿意。”
“为了孟易,你值得吗?”
容雪的面颊上落下一滴温热的泪,脸上的神情凝滞却淡然,“弟子此生能遇孟易,万幸之至,死而无憾……”
独孤诧异的目光凝在容雪身上,喟叹道:“好,本座就答应你。来人——送容雪去罗刹洞行刑!”
“弟子谢过尊上。”容雪俯身跪拜,起身时已满面是泪。
容雪被弟子带入罗刹洞。罗刹洞乃是门人弟子最畏惧的地方,入了这里,就离死期不远了。容雪此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入这罗刹洞。
断筋脉之时那锥心刺骨的疼痛越重,就意味着自己离孟易越近。
食人蚁蛀咬着容雪的筋脉,每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吟之后她的身体便虚弱一分。
“你知道吗,容雪。遇见你,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情。见你一颦一笑,我都十分欢喜。当你跳下雾眉峰的那一刻,我以为我的世界再也不会有快乐可言……我一直在找你。当我再看到你重新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容雪的泪顺着面庞滑落,未几,她勾起一丝笑容。
“这种遭到至亲背叛的感觉我虽没有经历过,却可以感受到你内心的痛苦。孟易,你可能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但你放心,我在你身边……”
十指紧扣缠绕彷如昨日,点滴相守的幸福已是支撑容雪从食人蚁蛀咬的酷刑中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玉檀扶着重伤的容雪走出凋花宫的门,“师姐,你这是何苦呢。”
“颠沛流离了大半年,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命运的绳股从来都拴不住动摇的心。一直都是他在向我靠近,为我走了那么长那么寂寞的路。这一次,我决定停下来回头看一看他,原来就在我心里。”容雪扬起苍白的唇角笑着,“我的房里留了一把金弯刀,我武功尽废,日后定是用不着了,就送给你吧。”
“师姐……”玉檀也忍不住哭得梨花带雨。
“玉檀,容雪已不是凋花宫中人,莫要与她多做纠缠!”独孤站在玄台中央,望着二人道。
玉檀缓缓松开了容雪的手,“师姐……你保重。”
“尊上请容我再跪您两拜。”
容雪俯身再向独孤拜了一拜,“一拜,多谢尊上栽培。”
她再拜,“二拜,多谢尊上成全。”
独孤受完容雪两拜,转身离去。弟子们关上凋花宫的大门,容雪自知,已了却了这前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