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欢昧看着眼前的女子,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身后拂过一丝清风似鼓励她讲述三人的纠葛。
“若这世上除我与他外还有第三人得知我们的故事,我便可安心忘却了。“秦欢昧掩面而泣,泪沾衣裳。沈芋三人却明白其实她并不想忘却。
我叫秦欢昧,是本地织造世家的女儿。他家从事造船业,两家祖上生意早有往来,我与他也是幼年相识,青梅竹马。我本只当他是兄长,但两家长辈常拿我俩打趣,说我们既然如此要好,不如两家结成秦晋之好。加之我的姨娘嫁给了他家的叔父,若我们这一辈也能亲上加亲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对彼此生意也有帮助。
从那以后,我羞于与他见面,害怕亲戚之间的打趣调笑,但他待我一如往常,这使我更加羞愧了。他似乎看出了我在避嫌,却并未戳破,那些不合时宜的调笑也被他一一挡去。
那天,他家邀请我们前去参观新打造的船只,据说采取了最先进的技术,不惧风浪,十分稳当。我求着爹娘应允我一同前去,即使在岸边也好只要想一睹船上风光。那大船果然气势滂沱,我站在人群末尾听程家伯父介绍船舶的创新之处,不知是何处飞来一只禽鸟。它一个劲儿地啄着我头上的花钗,我自幼怕鸟,顿时慌了神,一不留心从甲板上跌落。
我当时心想,这下糟了,听闻水下常栖息着拉人下水溺死的怪物,自己又不会水,怕不是就这样去了吧。我呛了好几口水,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来。醒来时已回到闺房,叫来底下的丫头一问才知是他救了我,也许她说得有些夸张,着实把我逗笑了,心里些微甜蜜。
我家丫头说:“听见有人喊小姐落水了,程家少爷二话不说冲向船舷,一跃而下!他家老爷夫人拦都拦不住,最后也是他救了小姐您呢!上岸后的第一句话也是让人先查看您的情况。小姐是我多嘴了,但程家少爷真的挺在乎您的。“
我立刻打断丫鬟的话,叫她别胡说,但自那以后,有意无意间我也开始留意起他的一举一动。我知道,这已经不是兄妹之间的感情了。他们来做客时,送来的糕点礼物全都是我喜欢的,起先以为是巧合,后来无意间才知道是他亲自去买给我的。城东王家的杏仁饼特别美味,无奈太远,只得等父亲顺路时带一两份回来。那天看到有杏仁饼,我很惊讶还告诉他,我最喜欢吃的便是城东王家的杏仁饼。而他只是笑笑,没有告诉我实情,后来还是他家下人闲聊我偷听到的。
那是我及笈前的最后的乞巧节,至那以后一切都开始变了。乞巧节前夕他邀请我一同观星,乞巧节当日必定是和女孩们一同度过,所以我便答应赴约。那晚,凉风习习,湖面乍起波澜,夜空中繁星微亮,我们便在湖心亭歇息,等月亮升空。他依旧准备了杏仁饼,见我穿着单薄,还特意叫下人送来热茶以抵夏凉。
他与我讲着跟顺伯父经商的趣事,我听得津津有味,但几声咳嗽打断了我们。九曲桥上立着一个单薄的身影,他脸色苍白,眉间萦绕着病弱之态,骨骼分明的手捂住嘴却无法抑制地轻咳着,那人并未束发,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裘衣之上。我当时想,这才不过初秋,那人却像是立于寒冬之中。我注意到那人身上的穿着,那是用我家赠予程家的织锦制作而成的,那人见自己打断了我们的交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告诉我那是他的堂兄,平时不常出门,鲜少见客。我恍然大悟,听闻他的堂兄幼年父母双亡,程伯父见其年幼无人照顾便养在膝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堂兄,原来是疾病缠身,无法见客。
他邀请那人一同入座,我并未多言,只是在一个刚认识的人面前到底有写不自在。不久,我便告辞了。乞巧节来临,皎皎明月下牵牛织女相会,我与女孩们一同在南瓜棚下听悄悄话。我没有听到悄悄话,但听母亲说父亲已在为我物色夫婿,毕竟快要及笈了。我想起大人们之前的玩笑话,有一点期待,但这种事终不是女子先开口的,我只能等待。
那天确有媒人来我家替程家求亲,爹娘也乐呵地与他们交换了草帖,我以为程家公子是他,半推半就间也就允了。后来!后来才知是误会,那指的是他堂兄,爹娘分明知道却未曾告诉我。
他们反而还宽慰我说,对方也是程家人,与我们有生意往来,拒婚面子上实属过不去。再说他虽双亲去了,但程家伯父伯母待我定会如亲生女儿一般。我无法说服他们,连对方的恶疾也变为了冲喜的理由。我很绝望,更让我备受打击的是自那以后他和我断了来往,我无暇顾及,成日以泪洗面。
及笈当天是我隔了那么久后和他的初见,当时我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一切都无所谓了。在笈者为我梳头加笈后,按礼仪流程,我本该回屋重新梳妆,但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股力量,我拔下簪子扔在地上。及笈变成了一种束缚,丢掉了它,我好像短暂获得了自由,但之后该怎么办?
丫鬟们都哭嚷着阻止我,我知道在她们眼中我疯了。但我心中,却希望我再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