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视线越过冗长长廊,似一阵有形的风落在迟盈肩上。
迟盈像是被偷钱被人抓了个正着,匆匆避开了那道眸光,佯装冷静、毫不在意地盯着自己面前脚下。
可又恍惚想起,眼前这男子是太子。
她直视太子,是犯了大不敬.......
迟盈人生十五载,都没见过需要她叩拜行礼之人。
她合该立刻伏身跪拜,偏偏她一双膝盖每逢阴雨天就像是不会打弯儿,靠着白竹搀扶着才艰难跪下。
郦景从上前一步替迟盈赔罪:“小表妹自幼养在深闺,规矩差了些,并未见过贵人,望太子勿怪。”
知晓自己表妹素日里少见生人,如今见了太子心底害怕却也不怪,寻常人谁能面见太子心平气和的?
便是许多自诩见过世面的男子,面见东宫几个能面不改色的?
他曾经,何尝不是担惊受怕、如履薄冰。
迟盈下跪时双手倒还知提着那风筝,担忧表哥因自己受了太子责备,这会儿已经不敢再说话。
太子高居庙堂,自然无心留意无足轻重之事。
他面色温和,幽深眸光从那节纤细玉颈移到旁边风鬟之上,藕粉珠花花蕊用粉珠所串,此时被四周的风吹得微微颤抖。
良久,迟盈听到那道温和慵懒,属于男子的低沉嗓音,“今日孤不应喧宾夺主,是以轻车简行,怪不得姑娘,姑娘免礼。”
须臾间,迟盈心中动摇了,那些关于太子的可怖传闻。
太子定然同那些传闻都不一样。
她曾经以为太子会是一个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的凶神恶煞......
世人皆传,大魏太子永昭十一年率领八万兵马苦战三月,毒计百出攻下了据称有二十万铁骑,困扰大魏边境百年的西夏。
后西夏王大开城门投降,太子却不停文臣建议拒不受降,他下令骑兵入城屠城三日,所到之处血流成河,西夏百姓无一幸免.......
可阿爹总说不能人云亦云,要学会明辨是非,亲眼所见才是真,道听途说皆做不得真。
那些传闻终归只是传言,迟盈今日却是亲眼见到了太子。
如此通情达理的温和之人,又怎会如传言一般?
迟盈这一刻只觉得太子和蔼宽容,想来那些残暴名声也是污名罢了。
饶是如此,迟盈心里仍是害怕太子的,毕竟这人掌管着生杀之权......
她睫末低垂,睫羽动了两下,朝郦景从小声嗫嚅,“我想去......”
本想说想去寻外祖父,话到了口边被她咽下去了。
太子出现在这里如何会是与大表哥说说话的?看如今这条路线,只恐怕是大表哥引太子往祖父书房去的。
二人目的地撞了应当如何?
迟盈立刻转了话风:“我想去放风筝。”
郦景从再是机敏,也不懂少女心思,真以为她是去放风筝,便道:“前院这会儿人多嘈杂,你怕是不喜欢的,去后院放,后院院落宽敞。”
迟盈皱着脸压住心里的满心不情愿,她才从后院挣脱出来又要回去?回人堆里去?
才不要呢,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宁愿躲个清净的地方,等确认太子走了再去寻外祖父。
嘴上却骗起了人来,“我这就回后院去。”
迟盈这回倒是规矩起来,又垂头看着脚尖,“太子殿下,臣女先行告退。”
太子表情温润,目光落在迟盈身上温和从容,纵然拥有天人之姿,却并无高高在上之意,他微微颔首。
迟盈只觉得心头松了一口气,顿时提裙带着侍女,规规矩矩小步走出檐外青石板路。
越走越快,头也不敢回,最后甚至是一路小跑才脱离了身后太子视线范围。
太子立在廊下风口,风吹起他绯红衣角,他唇角勾起,眼含笑意,瞧着倒是心情颇好,竟然也没要走的意思。
郦景从试探问他:“殿下?祖父在书房,您可要前往?”
太子含笑,“景从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