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尘紧盯窗内人影,一字一句似是夹着利刃。
那人影晃了晃,片刻,一婢子来到乐笙耳边匆匆说了些什么,乐笙心中已有定数,浅笑着后退一步,俯身声色恭敬:“阁主,请。”
段尘目光略沉,走向屋内的脚步却不疾不徐。
诸葛翊刚跟到门口就被拦下。
“翊护法,太后只说召见阁主。”乐笙伸手拦住诸葛翊,言语冷淡。
“啧......”诸葛翊轻轻推开乐笙手臂,“好看的小姑娘都这么凶的么?行,我不进去,在这站着不碍事吧。”
乐笙伸手指了指那边的树下,淡淡道:“去那底下站着,别在这儿碍眼。”
诸葛翊耸耸肩也不恼,转身走向树旁,往树上一靠,抱肩瞅着窗上的人影。
乐笙看了眼诸葛翊,微眯双眸,招呼那边的侍女轻声道:“去给翊护法搬个椅子,就说是太后娘娘赏的。”
诸葛翊正有些发困,刚转过身就看到身旁忽然多了个椅子。诸葛翊一笑,会意抬头看向乐笙。
乐笙却避开诸葛翊目光,似是在专心看梁上雕的合欢纹饰。
安福宫内——
太后放下佛珠,由婢子馋着从软垫上起身,掀开珠帘步入暖阁。
“哀家这可是在帮段阁主,待李培浩大人细细审问那萧潆,定能帮窥星阁查出救星岩的解药在何处。”
“可若是查不出来,对太后娘娘来说......不是更好吗?”
段尘俯身行了一礼,嘴角一抹笑意,声色淡然从容。
太后步伐一顿,挥手屏退侍女,双眉微蹙:“段阁主何意?”
“萧潆如今到了太后娘娘您手上,您若是不好好利用,不就浪费了送上门来的好机会?”段尘直视着她目光,不躲不避。
太后掸了掸衣袖,缓缓入坐,道:“哀家的确想用萧潆牵出北朔王,好定他个谋反之罪。”
“然后呢?对于萧潆,太后娘娘是想放了她还是将她充作官婢?”段尘嘴角勾笑,语气竟是带了丝戏虐。
太后眸光复杂,不发一语。
“啧......看来太后娘娘是想杀了她。”段尘了然,眼神直击人心般盯着太后,“毕竟......只要萧潆一死,我师父便能再也醒不来,太后娘娘也好高枕无忧。”
太后不予置否,虽是笑着却没有一丝温柔,满面狠戾。
“段阁主,哀家是该定你污蔑之罪,还是该定你不敬之罪!”
段尘抬头看着因被戳中心事而动怒的妇人,浅浅一笑,俯身行礼:“段尘无意冒犯,还请太后娘娘息怒。”
“你到底想怎样?”
段尘嘴角本挂着慵懒的笑意,闻言却骤然面若寒星,字字分明道:“萧潆,我们窥星阁要定了。”
“好啊~”
太后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笑容有些玩味:“想带走她可以,交出西川三万军队,哀家就放人,如何?”
段尘不语,太后的话在他眼底凝成一片寒霜。
“段阁主若是一时拿不定主意,不妨再考虑几日,左右......哀家等得起。”太后嘴角轻笑,满眼戏谑地看着犹豫不决的段尘,“来人啊,送段阁主出去!”
恭候在门外的乐笙闻诏款款进殿。
“段阁主,请——”
......
段尘忘了自己怎么回到的窥星阁,一路上诸葛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段尘却一句也没听清。他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好像独立于湖心的小岛,天然地屏蔽了外物,春秋更迭、新芽冬雪都与他无关。
心像是坠入深海,打着转儿往下沉,愈沉愈闷,愈沉愈暗。
若是从前,他断不会赔上三万兵力去换一个人,可突然而至的犹豫使他感到不安,从他犹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得出了孰轻孰重的答案。
夜风苍凉,吹枯了满城的生机,诸葛翊在后面跟着时不时打一下冷颤。
踏着泥泞与冰渣的段尘骤然停下,他回首望向黑压压的皇城,心中涌出丝丝缕缕的不安。
段尘记得什么人给他说过,一旦笃定了,就走下去别回头。因为当你回头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