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现在可比我们好多了,你们可是国家大企业,什么都有!”老楚把烟头扔到地上,带着一付羡慕的语气说道。
老姜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又拿出烟递给老楚一支,老楚连忙摆了摆手,指了指嗓子。老姜见状,也没再让,把烟放到自己的嘴上,用手上还没灭掉的烟屁股对着烟头猛吸了几口,点着烟,随手把烟屁股扔在地上,抬起头看了看站在面前的男孩。
眼前的男孩是老姜的儿子,家里排行老三,他前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弟弟。老姜的父母早逝,他和几个兄弟姐妹靠叔婶接济长大成人。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家里穷,实在没办法,他独自一人去当了兵,在部队他干得不错,提了干,后来还当上了修理所的副所长。这是老姜一辈子的骄傲。70年代中期,工程兵缩编,老姜所在的工程机械修理所整建制转业,他只得回到老家。在部队时他娶了老家附近村庄的一个女子,随了军,后来一起回到了县城,成了城里人。
回到临山后,老姜被国家安置到县农机厂。他不识几个字,不过在部队整天和工程机械打交道,什么工程图纸、机械图纸倒是一看就懂,就这样在农机厂当了一个小干部。几年后县轴承厂效益不好,老姜被县上调去当了副厂长,一个厂子百八十号人折腾了一番,除了生产县上要的那点子老式链条外,开始生产爆米花机——把生米倒进去,加点糖精、色素,通上电,机子屁股后面就冒出一根长长的米棍子,随手掰成尺把长,放到嘴角,脆脆的、甜甜的,孩子们特别爱吃。那个年代,一般人家里都没什么吃的,这个也算是个零食,给孩子解解馋。
在轴承厂待了几年,国家开始大规模经济调整,三线军企陆续向一二线城市搬迁,县政府得到上级通知,一家来自安徽大山深处的军工厂要整体搬到江上县,落户在临山。这对小小的县城来说,可是一件大事。
军工厂筹备处很快就成立了,接下来就是建厂房。根据军工厂和县政府达成的协议,要从当地的工厂调一批人到军工厂去,老姜很幸运,被调到军工厂当了基建科的副科长。这是一件令老姜更加骄傲的事,因为军工厂是国家的,还是中央直属的,这在当地的小县城,进了这个厂就是进了保险箱了。
老姜还做了一件让他唠叨了一辈子的事——他和军工厂的领导说,调过去可以,老伴也必须要一起调进去。其实他原本也就是想碰碰运气,没承想还真的成了,老林就从农机厂调到了军工厂,在后勤科当了一个油漆工。
老楚是老姜在农机厂的同事,只是一个普通工人。在老楚面前,老姜有意无意地问起农机厂的事,心里还是有点炫耀的想头的。两家大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两个孩子倒没怎么说话,只是瞅瞅周围的人,眼睛盯着停在路边的那辆部队的大客车。
过了约大半个钟头,大客车上下来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手里拿着一张纸,向聚在车边的人看了看,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下面我来点名,叫到名字的,喊声到,站到我的面前来。”
“刘军。”
“到!”
“汤明。”
“到!”
“楚子红。”
“到!”
“姜晓洛。”
“到!”
话音落下,老姜和老楚身边的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站了出来,男孩的肩上挎着一个部队用的绿布帆包,手里拎着网兜。楚子红提着一个红色的皮革箱子,一脸的不高兴,跟在姜晓洛的后面。
“爸、妈,我走了!”姜晓洛一脸的兴奋,朝父母挥了挥手。
“到了部队好好干!”老姜嘱咐了一句。
“知道了!”姜晓洛应着,转过身,走到那个军人的身边。
点完名,部队的人折起手中的纸,朝着面前的一群孩子笑了笑。
“我是来接你们的。我姓王,你们叫我王教导员。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没带的,再看看,我们马上就出发了。”
姜晓洛和身边的人互相瞅瞅,又回过头看看家里人,都没有说话。
“那现在就上车,出发!”
姜晓洛和楚子红跟着其他几个男孩女孩一个一个地上了车。车开了,姜晓洛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趴在车窗前和父母道别,他坐在位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