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年除夕。军工厂家属区的大门口已经挂起了红通通的大灯笼,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厂招待所的门口停着好几辆大客车,不断有人从前前后后的楼里出来,手里拎着包,背着行李,走到车前等着。
军工厂是从安徽的大山里迁来的,好多职工的家早就安在了那里,家里父辈或者家里亲戚也在留在了那里,每年春节厂里都会专门安排车子接送厂里的职工回安徽,再把留在安徽老厂的人接过来,一家人团聚。军工厂是国家的,规模也大,工资和福利比县里的其它厂子好很多,厂里的职工穿着厂服逛街办事都会引来县城人的羡慕。
老姜家里,大家都在忙着,老两口在厨房里准备饭菜,其他人在客厅里摘菜。油锅前两天就开过了,煎好的鱼、肉、豆腐丸子什么的都放在搪瓷盆里,晾在阳台边的竹筛上,要吃的时候重新回锅热一下就可以上桌了,蔬菜什么的也是几天前就买好的。这两年菜市场放开了,价格开始往上涨,特别是到了春节,价格比平时高出不少,老林早早地把一些不容易放坏的菜买好放着。这一年,家里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善,但自从二小子去了部队,老姜还是感觉到负担减轻了一些,春节了,他让老伴买了不少好吃的,说是给孩子们好好补补。
兄弟姐妹们在聊天,姜成说说大学里的事,姜艾说说准备高考的事,姜晓丁说说高中班里的事,姜晓洛说说部队里的趣事,说着笑着。老姜在厨房里不时听到客厅传来的笑声,朝老伴点点头,笑了笑。
下午三四点钟,县城里的鞭炮声早已此起彼伏。老习俗说,除夕这一天要比谁家的鞭炮放得早,越早就说明这家人的日子越好过。老姜从厨房里走出来,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从客厅角落的地上拿起一捆大鞭炮和二把小鞭炮。
“小成、小洛,下去放鞭炮。”老姜喊着开了门出去了,姜成和姜晓洛跟在后面下了楼。
邻居家也在开阔的地方摆上了鞭炮,小心翼翼地点着炮引子,跑到一边,孩子们站得远远的,捂着耳朵,盯着大鞭炮向天上冲去,小鞭炮在地上乱窜。老姜把大鞭炮摆在楼边的空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倒出一支点上,左手拿起一支大鞭炮,吸口烟,把烟头对着炮线点着,把手伸直,“滋滋……”,鞭炮冲了上去,在空中“咚咚”两声炸开了。院子里的鞭炮声越来越密,震耳欲聋,空气里满是硫磺味,刺鼻子。
多年以后,中国很多城市开始禁放烟花爆竹,理由是保护环境,顺便再加个防火的由头。在禁与不禁、全禁和限禁的多次折腾后,延续千年的习俗慢慢地消失在城镇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江上县城也不例外,到了春节,再也听不到鞭炮的噼啪声,闻不到浓浓的硫磺味儿,时间长了,老百姓反而又怀念起这个味,觉得没有了鞭炮声,春节似乎也不像是春节了。
客厅里。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还有白酒、啤酒和汽酒,一家人坐下来等着开席。
“今天过年,大家都喝点!”老姜笑着说。
姜成已经20岁了,虽然瘦小,但很精神,他拿起酒瓶给父亲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满。
“老三,你要不要喝点?”姜成朝姜晓洛晃了晃白酒瓶。
姜晓洛看了看父亲,老姜笑着,没有说话——二小子还是个孩子,但已经到了部队,也开始给家里分担了,在他看来就是个大人了。姜成给姜晓洛倒了一杯白酒,姜艾给自己和母亲倒了汽酒,姜晓丁还是啤酒。
“来,喝一杯!”
老姜端起酒杯,扬起头一口干了,姜晓洛端起酒杯闻了闻,放在嘴边呡了一小口,有点辣,呛喉咙。
外面,鞭炮声这边消下去,那边响起来,天渐渐地黑了,小区里已经有人在院子里放起了烟花,有冲向夜空的,在空中演出色色花朵、点点雨珠;有放在地上的,像小树,银花绽放。孩子们在大人的帮助下玩起了小烟花,有转轮,喷着火焰转圈;有小晴蜓,拿在手上,火花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