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于朝反应像是有些迟钝,路川说完这话两秒他才反应过来,他伸手在桌肚里掏了掏,掏出来一个黑色的运动型水杯。
水杯是纯黑的,最大众的品牌,最简洁的款式,敷衍得一如它的主人对待生活时的样子。
路川目光落在于朝手里的杯子上时突然想到自己的那个保温杯。
他的那个杯子是上个月喊老路头给他买的。
当时他正和老路头在冷战,老路头去国外办事,问他想要什么,他心里气儿不顺,胡诌了一个保温杯。
路建山也不惯着他,保温杯就保温杯,非让他挑出来一个心仪的,就得是保温杯,其他什么都不行。
路川也是拗脾气,后来真就凌晨一点对着英汉翻译在外文官网上挑了个杯子。
一个荧光紫的保温杯,五百多英镑,他在床上抱着手机挑了两个多小时。
现在想想还真够骚包的。
于朝拿着杯子和药从座位上站起来,等着路川给他让位让他出去接水。
路川用手上的空可乐瓶瞄着最前面的垃圾桶投了个篮,视线在教室扫了一圈,找到靠前门的饮水机。
他拍拍手站起来,拿过于朝手上的杯子,吹了个口哨:“病号就坐着吧。”
“我好了。”于朝抬手想把杯子拿过来。
路川手上一晃,没让于朝得逞。
路川手按在于朝肩上,要把他往座位上压:“我给你接个水怎么了,不主动点儿我还怎么追你?”
路川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我还怎么追你”几个字从他嘴里出来得很随意。
于朝的题还没做完,也懒得跟他争,顺着路川压他的手劲儿坐下,接着做题去了。
延宏在两人身后安静地看完全程。
她本来是抱着学习的态度竖着耳朵听动静的。
她以为于朝和路川两人关系好所以才坐一起,本想听听于朝会给“兄弟”都补习些什么,没想到听到了些不该听的。
延宏这姑娘学习好靠的是“一根筋”,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别人不回答她也不会尴尬,在“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句话上已经修炼得登峰造极了。
所以路川刚出去两步就回过来神儿的她想也没想抬手就拍了拍于朝的背:“诶,于学霸。”
“叫名字。”于朝转过来强调道。
于朝虽然人冷淡,但是是真的有礼貌,别人叫他他不理这种事儿一般不会发生。
这就给了延宏八卦的机会。
延宏左手中指推了下眼镜中间的鼻托,用一种“探寻学术”的目光看了看路川的背影,又看了看于朝,然后道:“他在追你??”
饶是延宏语气再平静,也没掩饰住她问话时的惊讶。
于朝眼神在路川接水的背影上落了落。
他那个杯子容量挺大的,七百多毫升,要想接满得接好一会儿。
饮水机矮,路川个字又高,他弯腰弯得有些低,姿势看起来有些好笑。
但他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水接得慢而不耐烦,反倒是在接了个开头想起来杯子还没涮便将杯子里的水倒了出去又接了些,然后来回晃了晃杯子洗了洗,再次把水倒出去重新接。
细心得甚至有些娘。
于朝把眼神收回来。
他不确定这件事路川想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他没直接回答延宏的话,而是岔开了话题:“你们班周末物理作业是不是三张卷子?”
“啊?是......”延宏不明白为什么问题直接跳到了这儿,但鉴于对“学术”的执着,她选择先回答于朝这个问题。
“对,是三张。”延宏在从包里掏出来卷子冲于朝递过去,“你要看吗?”
于朝接过来:“嗯,谢谢。”
两人说话间路川已经接完水走回来了,他把水杯开了盖放在于朝桌子上,又把药按剂量贴心地从锡板里按出来。
于朝看到被推在手边的药和水,一瞬间有些恍惚,上次嗓子疼发烧烧得他不想动,就抱着被子在床上睡觉,最后烧实在是不退他才想起来买药。
他病成那样也不想下楼,药最后还是在外卖软件点的外卖。
消炎药他看错了剂量,一顿吃了一天的,幸亏他就吃了一顿,没出现什么别的意外。
于朝看到手边的药突然想也不知道外卖骑士负责不负责喂药,哪天他要是真的病得脑子也不清楚了他就点个外卖,让外卖小哥帮他把药配好,省的他再吃错。
睁着眼睛都快会周公的路川自然是不知道于朝在想什么,他打了个哈欠,把校服外套从脖子上解下来盖在头上,嘴里嘟囔着嘱咐于朝:“上课了喊我。”
上不上课的其实对路川不重要,但貌似下节课要分学习小组。
鬼知道要怎么分。
他不能睡过去,他还想和于朝一组。
朦朦胧胧睡过去的时候他听到身边人跟他说“谢谢”。
声音很低,路川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或者已经在梦里了。
路川这觉只睡了五分钟。
然后——就被于朝踹醒了。
路川一抬头就对上于朝的死人脸。
“叫你叫不醒。”于朝平静道,甚至补充,“睡得跟猪一样。”
路川“呵”地一声气笑了,心想我困成这样都是因为谁,你自己爱学习干嘛非还拽我过来一起上学啊?!
他确定,刚刚那声“谢谢”绝对是他做的梦。
于朝绝对他妈不可能说出来那么温情的语调。
路川大度,他不和于朝一般见识,长腿一伸再次打了个哈欠。
站在讲台上的魏芳一粉笔头丢过去,声音尖利得险些刺穿人的耳膜:“又给我睡觉是吧!来上自习的你给我睡觉?!学校把处分给你抹了你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坐于朝旁边能不能跟他学学,上课睡觉你再给我影响他!”
魏芳就这毛病,心不坏,就是有点偏心好学生,然后嘴不好,爱讽刺挖苦学生。
不过路川这种刺儿头怎么可能安安分分地受了魏芳这一顿。
路川脚踩在课桌下面的横杠上,两手垫在脑后压椅子,笑着吹了声口哨:“是于朝邀请我坐这儿的。”
于朝闻言手里的笔一顿,转头看过来。
路川弯着唇同样看回去,眨了下眼,意思是“难道我说的不对?”
于朝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微眯了眯,路川看不出来他什么意思。
两人正眼神对眼神,并不知道随着路川这句话全班都伸着脖子往他俩这边看。
一班人虽然跟路川并不熟,但路川那点儿传闻他们也都是听说过的。
传闻传着传著有些变味儿,被添油加醋了不少,所以路川这个名字在很多同学眼里有点“闻风丧胆”的味道。
不过此时他们对传闻也有了些质疑。
传说中一个挑七个把实验二高的那群打得屁滚尿流的路川看起来......不说凶神恶煞,但至少不该是现在,对着他们班的学神笑得让人“如沐春风”的样子。
魏芳用手里的长教尺“哐哐”敲黑板,指着路川:“你少在这儿给我瞎编!肯定是你自己想往那儿坐,你少往于朝身上推!”
“于朝你说,到底是你让路川坐这儿的还是路川自己想坐这儿的!”魏芳看路川不说话,又把问题抛给了于朝。
路川没看魏芳,目光还在于朝身上,他抬手摸了下鼻子,眼神示意了一下讲台上的魏芳,给于朝比口型“兄弟,承认一下,给我个面子。”
他比完口型也不动,就静静地看着于朝,等着。
甚至不止路川,班里的其它同学也在好奇于朝的答案。
学神和校霸,光这两个标签摆在一起就能让人浮想联翩,更何况现在两人还排排坐成了同桌。
“我看路川刚自己过去的啊。”
“这学期我总共就跟于朝说过三句话,他那性格不该会邀请谁吧......”
两人大概有十几秒都没出声,周围已经响起了窃窃私语。
就在路川都以为于朝不会为他说话的时候,面前人突然转了身子。
于朝把上半身重新转回去,坐正,拿起笔垂头接着做题,然后回答魏芳的问题,声音不高,但足以令全班所有人听清:“对,是我邀请他坐我旁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