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鸿殊看了眼云间明月,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月朗星彻的夜晚了,下意识转动指间玉扳指,问:“舞阳那里可有动静?”
如今汝宁城内外已被他派兵把守,太子手下折损严重,此时根本无力与他抗衡。只要他不点头,便是一只苍蝇也难进出。
侍从走上前,呈上一纸书信:“这是公主送出去的书信,被我们的人在城外埋伏时劫了下来。”
他接过展开,纸上内容竟与上次所言分毫不差,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道:“不想我的舞阳竟跟我同仇敌忾至此,非要拖太子下马,实在是我所幸。”
侍从不敢接他此言,低头请命:“殿下,那四个侍卫如何处置?”
姜鸿殊摆摆手无所谓道:“解决了吧,万一留下把柄日后被舞阳知道了翻起旧账来,我可招架不住。”
话将尽他又突然喟叹一声,改口道:“都留着吧,舞阳心慈,我不忍伤她。”
那月在云间游走,天地间又暗了下来,他脸上的暖意也褪尽,问:“田曹反口了吗?”
侍从道:“他原是个忠心的,不过妻子老母被我捉了在手,他不敢不从。”
姜鸿殊嘲讽一笑,这世人啊都有软肋,有了软肋就没了用处,处处受人摆布掣肘。
便是心冷如他,如今不也是有了所行所念之人了吗?
他道:“做得好,派人连夜去除了全州的麦苗,明日一早农户必要闹事,届时你让田曹带足了吏员去镇压,带上人混迹其中,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侍从点头应,退了出去。
——
一夜之间,全州城的麦苗尽无。
孩童不懂人间疾苦,看着光秃秃的麦田还以为是什么有趣的戏法,兴奋地唤家里大人出来看。
农户们出门看到荒芜场景,四处查看哭嚷开来,惊叫着奔走相告,痛呼尖利绝望声刺破长空。
秋种已过,断了地里麦苗就是断了农户们的生路。
村里的老里正敲响了村口麦场的铁钟,农户们纷纷抓了家里的家伙事儿围了过去。
一个壮硕的农户插了铁锹在地上,恨恨道:“一定是苏大人派人来拔的!”
众人附和:“必是如此,前几日张贴什么劳什子告示,就是为了骗我们除了麦苗,谁知道被我们看出了里面的猫腻,现在兜不住了就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逼我们就范。”
“不能让苏大人得逞,我们要去讨一个公道,让他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众人纷纷扰扰吵闹半晌,拿了家伙事只等老里正点头便准备去城里闹将一场,讨个公道回来。
老里正蹲在柴火堆旁莫不言语,他含着眼袋狠狠抽了一口,眉头皱得像村口的小水沟一般深,半天了也拿不出一个决断来。
壮汉等不及拔了地上的铁锹出来,作势要走:“里正您给个话,您要是不敢,我们就自己去了,难道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还要忍着不成?”
又道:“就算是我们忍了家里妻儿老小的怎么办?地里没有粮食明年便没有收成,没有收成明年吃什么?又拿什么缴税?”
壮汉身旁一个年轻后生走了上来,他一身破烂衣裳,苦着脸哭道:“我爹卧床,娘改嫁了,还有三个弟妹要养活,早年为了给爹治病,家里的地都卖完了,现在只能赁着薛乡绅的地种图个活命,连那麦种子都是跟薛乡绅赊的账。”
“现在麦苗被拔了,不说明年,就是今年都活不过去了。”
周围妇人想着家里无米可炊,纷纷掩面痛哭起来,孩童听到要饿肚子也渐渐明白过来,争先恐后地哭起来,声音里裹挟着绝望听得人心里苦涩。
老里正吐出一口烟,敲灭了烟斗起身:“我知道你们着急,难道我就不着急?这事情必须要解决,不然咱们村明年比灾荒年还不如。”
他叹一口气:“现在还不清楚府衙的情况,不能冒然行动,闹起来我们拿什么跟官斗?”
他将烟斗别在腰上,想了想道:“我去别的村看看,若都是这个情况就召集所有村的里正去府衙问缘由和解决之法。”
他指了指最愤怒的壮汉道:“你再有气也要用在正确的地方,你去把所有村子跑一遍,跟村里强壮汉子通个气,万一府衙玩赖的咱们一起去讨公道,都道法不责众,人多了府衙扛不住闹,咱们还有胜算。”
众人觉得有道理,也冷静下来,准备按照里正所说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