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顿住了话音,继而慢条斯理的端起碗,饮茶润了润嗓。
那双形如狐眸的双目微微一垂,眼尾自然流露出的餍足精光,再配上他此时这番高深莫测的模样,无形当中令人背脊一寒,浑身猛一哆嗦。
傅椋当下就知,那些人,怕是倒了八辈祖宗的大霉了。
心中一声轻叹,念了声阿弥陀佛,愿你们一路走好。
她这位义兄自小起,便有诸多隐秘的小习惯。
譬如当他要诚心诚意算计某人时,面上神情总会显得万般纯良,叫人一眼就能将他看透。
当那人美滋滋的以为胜券在握时,实则脚底下却早早被挖好了十八连环坑,就等着他一跺脚,然后一坑一坑的连着往下掉。
再譬如这种时候,他算计完人再度回味,觉着此计甚好时,便会倒上一杯好茶,在茶香中露出心满意足的回味神情,像是刚用完一顿极其美味的膳食。
每每这个时候,傅椋总是万般同情被他所算计之人的,当然,也免不了有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成分在里头。
穆书夜放下茶碗看她一眼,眸中泛起淡淡笑意的接着道:
“虽然我是位名副其实的闲散王爷,无心掺和这些朝堂方面的事,但既然这狗东西以为找着靠山,就能大摇大摆的在主人家招摇过市,我怎么的也应该让他知道知道厉害才是。”
“毕竟他脚下踩着的土地还是我大盛的国土。”
当日来者离去后,穆书夜没有立马进京,他心知宅府外必有遗留的眼线探子窥看此处,任何微小动作皆会打草惊蛇,尤其这条蛇还是条十分狡诈的赖皮蛇。
但同时他也意识到,这个机会可谓是不可多得,若能借此一并铲除外金,大盛边疆便再无忧患!
于是当夜,恭安王府书房的长明灯亮了一整夜,直至鸡鸣破晓,灯油燃尽,方才灭去。
而后,一个缜密的灭金计划悄无声息的开始实施……
“再然后,我就死了又活了。”
穆书夜笑的十分纯良。
“噗……咳咳……”
正听得入神,饮了一口香茶还未咽下的傅椋,正满心期待的准备听那个,瞒她三年之久的缜密灭金计划,结果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含在口中的茶水被如数喷出,溅湿面前好大一块金帛。
穆书夜眼疾手快的向后退去,傅椋一时间捂着唇咳个不停,穆商言眉心一拧,丝毫不顾流淌的浊茶染襟,几步过去拍着后背替她顺气,谴责的目光看向置身事外的人。
傅椋咳了片刻,才缓解被茶水呛入气管的火辣辣抽疼,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穆书夜,一时说不上来话。
穆书夜神色无辜的朝着她一拱手:“此计划乃机密要闻,非陛下旨意不可外传,还请娘娘恕罪。”
好一招祸水东引。
穆商言一听这话,身型猛地一僵,心知要遭。
他僵硬着缓缓低头,正对上傅椋仰头看来的一双,因为剧烈呛咳而微微泛红的双目,那目中水光潋滟,瞳仁灼灼,在烛火下像是两颗浸在水中的上好墨珠。
一只修长如玉,肤如凝脂的柔荑不知什么时候抓上了他的手臂,大有一副不讲清楚就决计不撒手的架势。
真是要了命了。
穆商言额角一抽,转脸去看罪魁祸首,却见那人在他二人拉扯之间已行至门口,十分潇洒的冲他一挥手,而后拉门走了出去。
“你别光揪着我,穆书夜跑了!”
“哦。”
傅椋微一颔首:“我不瞎,看得见。”
穆商言:……
“还是说”傅椋十分稀奇的瞥他一眼,慢悠悠松开手作势要站起身,“你竟是希望我去揪着他的?”
对于如何拿捏穆商言这一件事,傅椋可谓是太轻车熟路了,她甚至在心中默念道,五、四、三……
二还没来得及露出头,就见高大的男人沉默片刻,抓着她的那只要抽开的手往下一压,十分不耐的闷声闷气道:“回来,我何时说过让你去揪他的这种话?”
男人身上的温度从手心手背传来,仿若一股炙热暖流径直流进傅椋心底。
她指节蜷了蜷,面不改色的哦了一声,又施施然坐了回去,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既然陛下没说过,那咱就开始吧。”
穆商言:……
其实关于那三年被派去守皇陵的这件事,傅椋心里是没什么怨言的。
一来是她不大信这二人会手足相残。
二来是她在静安夜夜好眠,顿顿饱食,没事吃个供果看个话本什么的,这三年下来,已然丰腴了不少。
这三来嘛,当然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作为当初的知情人之一,傅椋当然知道这皇位是穆书夜主动放弃的。
所以说他为了皇位而叛国,简直是无稽之谈。
当然,话也不能说得这般满,毕竟以穆书夜那厮的脾性,他确也是能做出搁半道上反悔,而后转身去当皇帝的这种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