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椋醒的时候已近了晌午,她这一觉因连日舟车劳顿,又无人来作扰的缘故,所以睡得格外舒坦。
至少在白诺敲响殿门的时候,她还偎在留有暖意的锦被中,正在和仅存的倦意做最后存亡斗争。
陡然响起的敲门声令好不容易蓄起的斗志功亏一篑,傅椋没骨头似的索性缴械投降,她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拖长了调子悠悠的道了个进字。
殿门被推开又合上,傅椋半眯着眼舒展肩骨,伸了个极为舒服的懒腰,沙哑的低吟带着几分慵懒又娇柔绵软的调子,着实令人听了耳红面赤,心如擂鼓。
白诺见怪不怪的将提着的食盒放上桌案,又转身去推开窗子。
外头的雨早已不知在何时停了下来,悬挂在窗檐上的水滴被开窗的动静震落,惊起枝上梳毛的鸟雀拍翅啼鸣。
鎏金色的阳光流进室内,仿若一汪汪金色的泉眼,雨后的微风将纱帘卷拂,白诺伸手几下将它们拢好系上珠链,才慢步行至榻前。
“主子,已经快到午时了。”
她十分恭敬的躬着身,对金丝纱幔后模糊不清的身影催促道。
只要不是隆冬时节,对于唤傅椋起身的这件事而言,就会变得无比轻松起来,至少她不用祭出十八般武艺去对付小小的棉被。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阵淅淅索索的摩擦声响在帘子后头,依稀可见的坐起一道窈窕身影来,紧接着,一只五指纤长,肤白如玉的手缓缓将那纱帐撩了开来。
正待上前服饰自家主子起身的白诺:……
傅椋掩唇打了个哈欠,一抬眼却和神情迥异的白诺视线对了个正着。
“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看着贴身丫头面上这一副想笑却又十分复杂,其间甚至还夹杂着几分欲言又止的怪异神情,傅椋很是不明所以。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下意识抬手抹了把面颊,入眼可见洁白光滑的手背,上面并没有任何异物。
傅椋拧眉细一思忖,忽而展颜,她想起昨夜入睡前,被穆商言那厮故意揉散的发髻,想来白诺是惊诧此罢。
于是她伸手撩了撩垂在胸口的发丝,又笑了一笑,十分了然的道:“没什么大碍,乱了便乱了,待会你替我重挽一个就是。”
这话音还没落,就见白诺身子抖了抖,脸上的神情又奇怪了几分,她欲言又止的瞧了傅椋片刻,快速又不失恭敬的微微一福身,而后转身从不远的妆奁上取了一柄银把镜子来。
“嗯?这是……”
傅椋十分疑虑的接过来,不明所以的对着自己照了照。
这一照,差些就没令她将这殿顶给掀飞了去。
“穆商言!”
一声暴怒呵斥!
白诺抖了抖身子,默默的后退了两步。
只见那方小巧的铜镜中照出一张不过巴掌大,下巴尖尖的美人面容来。
这是一张傅椋万分熟悉的脸。
桃花目,秋水瞳,玲珑小鼻,朱砂唇,包括眼尾的小痣都清晰可见,但……
本该是黛色柳眉的地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两条又粗又丑,颜色黝黑堪比烧糊锅底,甚至弯弯曲曲极为丑陋的‘蜈蚣’。
看着镜中自己那不知被什么东西描得,活像是两条爬虫似的眉,傅椋咬牙用力攥紧手中的镜子,胸口剧烈起伏,只觉一股子怒意直往嗓子眼冒。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穆商言,你可行,你可真有能耐,你给老娘等着!”
白诺十分安静的默默往旁又踱了两步,此时此地,自保为上,她还是不要触主子的霉头为妙。
傅椋站起身几步走去面盆旁,拽下布巾就开始擦拭,等她将这一切都收拾妥当后,才发现食盒里的膳食已没了热气。
她盯着早已冷透的膳食看了半晌,心里头又在某位穆姓陛下名字后面,画了个大大的叉。
“主子,要不我再去给您重新做一份?”
白诺瞧着她神情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们昨夜进宫时不曾声张半分,此时自然也不宜去惊动膳房,不过好在这长卿殿中备有炊室,食材什么的也很是新鲜。
气都气饱了,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傅椋冷哼一声正要张口回绝,却不妨殿门被人轻轻扣响,随之而来的是穆书夜一贯温润,如溪水潺潺的悦耳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