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这个好歹也能卖点钱,拿这个!”
“小心着点!摔坏了还怎么换钱?!”
“......”
吵吵闹闹的声音越变越大。
佟野眼皮猛地一抽。
睁开眼,眼前也是同样一片乱糟糟。
一堆人挤在跟前,手里搂着抱着,不停在往外运东西,完全没人注意到靠在柱子边、神情怪异的他。
直到半晌后。
佟野低下头,借着手里光滑物品的反光面,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倒影好久,才逐渐缓过神来——
线条分明的硬朗五官,略带憔悴的面容,短到伸手也抓不起来的头发,风格十分简朴的衣着,以及脚下那一双略微被磨开了边的鞋子。
这就是他现如今的模样。
也是他“十八岁”时的模样。
“到底是因为命大,还是因为太幸运……”
佟野仰头闭了闭眼,扯起的唇角却显得他表情略有些苦涩。
1995年的佟野才刚满18岁。
这个时候的他,因为母亲的意外离世而错过了高考,还没等到收拾完心情,父亲就因为他的“好兄弟”而背上了诈骗犯的名号,进了监牢。
以至于,他留给佟野的除了一大笔债务之外,还有天天砸门要求还钱的各路亲戚。
愿意雪中送炭的人很少。
佟野理解亲戚们急着要钱的心。
但再次眼看着家里的所有东西全部都被人搬走,甚至厨房仅剩的一袋大米也要被拉走抵债,说实话,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太舒服的。
“......”
上辈子,他的命运就从这里开始被改变。
因为实在是没有钱,家里所有值钱的、不值钱的,都被亲戚们给拿了个一干二净。
所以,他只能放弃未完成的学业,外出打工。
他是家里的独生子,但是亲戚不少,父亲当年辞了铁饭碗一心出来“衬东风”,管亲戚们借了不少钱,多的几万少的几百,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小十万了。
结果谁能想到,跟父亲关系铁到几乎可以穿同一天裤子的那个“好兄弟”,竟然会卷款潜逃…!
前世,走投无路的佟野揣着兜里仅剩的几十块钱,把家门一锁。
而后坐着南下的火车,直接去了深圳。
他可真算是什么活都干过了。
为了挣那几个钱,刷碗洗盘子、在迪斯科舞厅看门、甚至二手回收生意也折腾过。
这样艰难把欠亲戚们的钱还上以后,他转头又去了别的地方,辛辛苦苦好多年,终于是奋斗出了一套房子,也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
可惜,最终他到底还是走了自己父亲的老路。
因为太信任兄弟,所以,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或许是因为老天也觉得他上辈子活得太辛苦,所以,重新给了他一次机会。
再睁开眼,他又回到了他命运的转折点。
十八岁,母亲离世、父亲入狱的那一年。
-
尽管多年后的佟野心里清楚,父亲的“诈骗”罪名实属冤枉,但他不得不承认,就算自己重新再来一次,他也没什么办法能把父亲从监牢中救出来。
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想办法好好活着。
活到父亲总算重获清白为止。
“......”
上辈子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翻腾着,另外,还有一堆陌生的画面,就好像是使用说明书一样,跟佟野从前的记忆不断交错着,在他眼前闪过。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忽然间变得安静了不少,嘈杂声都集中到了门口去。
有人不停喊着“让一让、让一让”。
而后,就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小野!”
“......”
陌生又熟悉的嗓音,让佟野重新睁开双眼。
一张稚嫩的娃娃脸顿时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坐在这儿啊?你没事儿吧小野?”
“没事,我就是想歇一会儿。”
“......”
看着眼前这个自打他离开家乡去了深圳打工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老朋友李文轩,从醒过来以后就全程面无表情的佟野,猛地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这家伙是他发小。
两人从小玩到大,关系好的时候,那都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出门。
可惜,后来佟野去了深圳。
那个时候,远距离联系特别不方便,大哥大和传呼机都不是他们能买得起的。
时间一久,关系也就慢慢淡了。
直到再也没有联系。
“不是我说,你就这么看着他们把你家东西搬走?”李文轩脸颊通红,一看就是一路跑过来的。
二月末的天,还冷的不行,风呜呜吹个没完。
他身上裹着一件厚实棉袄,蹲在佟野身旁,一脸义愤填膺:“要我说啊,这帮人做事也真够绝的,你爸欠了他们的钱,赚回来还了就是,结果弄这?他们就不让你活了?!竟然米也拿……”
“因为他们觉得这笔钱恐怕是很难要回来了,拿东西抵债,能卖出去,就多少也能换几个钱回来。”
作为当事人,佟野倒是冷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