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瑜掏了掏耳朵,一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当陈淳言之凿凿的重复一遍后,他心里瞬间便开满了热烈绽放的鲜花,真是瞌睡时有人送枕头,想什么来什么,这难道就是做为天选之子独享的权利吗?但他还是装做难以置信的模样,大惊道:“好啊,我把你当兄长,你竟然想做我姐夫!”
陈炽表示这话我熟,师父您当初说的是“我把你当徒弟,你竟然想做我女婿!”
贾瑜不以出身视人,对三春体贴入微,关怀备至,把她们当成亲姐姐和亲妹妹疼爱,在京城内外早就传遍了,莫说是人,就连街头巷尾的流浪狗都早有耳闻。
其它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们做梦都想拥有这样一位又有本事又会疼人的兄长或者弟弟,关键他还极其的俊美,难以用言语去描述的俊美,睥睨寰宇的才华、直冲霄汉的气概、手眼通天的权势、温柔似水的脾性、高风亮节的品格,亦是举世无双,上朔一千年,也绝无仅有,这样完美无瑕的男子,怎能不让她们怦然心动。
即便是同姓同族的兄弟姐妹,不能与他谈谈情,说说爱,但是在似水的流年里陪他吟吟诗,作作赋,品鉴风花雪月,共度春夏秋冬,也是一件极其难得的美事。
世人有言“荣国府的二小姐貌美如花,温婉居家,三小姐英姿飒爽,精明强干,有得道升天的贾仲卿以护周全,二女虽然皆是庶出,但身份并不比其它公侯府邸的嫡出小姐差多少,非一般人可以娶之。”
故而陈淳有些自卑,认为他配不上迎春,以她的条件,再加上贾瑜的名声,想娶她的青年俊彦怕是比渭水河里的鲤鱼还要多,她完全能选一个更好的人家嫁了。
今日见贾瑜要给自己做媒,他把心一横,问出了这个在心中憋了两三年,好几次差点脱口而出,却又被生生咽下的问题,若是她已经定了亲,那只能作罢,余生各自安好,若是她尚未出阁,那自己便去争取一番,成了最好,不成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以后都不用再去心心念念了。
许是贾瑜戏精附了体,演的太过逼真,陈淳见他瞪着眼,本着脸,忙不迭的致歉,连连道了三个“唐突”,毕竟他把自己当做兄长,自己却在惦记他的姐姐,确实不厚道,而且对那位小姐也有失尊重。
贾瑜的沉默让陈淳追悔莫及,正要酝酿言辞去补救,却被贾瑜紧紧的握住了手,只听见他说道:“彦章,我姐姐依旧待字闺中,实不相瞒,你弟妹前几日就与我商量过了,想把你口中的荣国府二小姐许配给你做妻,说你是言清行也清的正人君子,靠得住,我深以为然,姐姐她也同意了,我今日来此,一是看望你和子雅,二便是为了这件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幸福来得太突然,强烈的喜悦从脚底冲到天灵盖,让人头皮发麻,心跳加快,陈淳颤抖着嗓子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想当初你高中解元,我们几个受邀到贵族叔处赴宴,宫里来天使传旨,陛下钦赐表字与你,在人群中,我偶然看见了她,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只一眼,我便难以自拔的爱上了她,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让我当天夜里辗转反侧,直到天亮还是睡不着...”
陈淳絮絮叨叨的说着,贾瑜满面笑意的听着,如此最好不过,远比他不喜欢,却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去接纳迎春强一万倍,这样一来,迎春的终身大事就算是定下来了,按照顺序,接着便轮到探春了。
他之前有想过把她许配给刘循,这家伙有点胖,谈不上相貌堂堂,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人是一个不折不扣,善良敦厚的大好人,除了喜欢隔三差五的去勾栏里听曲看戏,剩下的作风就没什么毛病了。
话说回来,到这个时空这么久了,贾瑜都还没有去青楼里逛过,这让女人们敬重他洁身自好,让男人们揶揄他不能人事,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家里物质生活极其丰富,有他想要的一切,十二个小戏官秀色可餐,能歌善舞,歌声甜美,舞姿曼妙,专为取悦别人而生,技艺比那些风尘女子只高不低,上台能唱戏,下台能暖床,而且更加的干净,何必舍近求远呢。
另外他也是为了不让林黛玉她们伤心,家里成群结队的妻妾都满足不了你吗?还是说我们太差,不合你的胃口?
但真论起来,迎春的身份要比探春高上一点,原因很简单,一个是大房庶女,一个是二房庶女,二人还是有些区别的,后者还有一个粗鄙不堪,臭名远扬,上不了台面的生母,无疑又给她抹了点黑。
最重要的是,刘家不是陈家这种士大夫阶层嗤之以鼻,共同排斥的商贾之家,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远远超过李纨的娘家李家,祖上曾经出过一位生前官至太子太傅的大人物,而今族人多有在朝为官者,刘循父亲是户部右侍郎,他二伯父是淮南道某府的知府,大堂兄是太常寺左寺丞,他本人是翰林院检讨,且风评都不错,饱受赞誉,清贵到不能再清贵。
直白点说,探春配不上刘循这位刘家大房的独生子,门当户对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贾瑜不会强迫刘循迎娶探春,勉为其难只会让双方都受到伤害,所以他思虑再三,忍痛放弃了这个不错的人选。
李信已有指腹为婚,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不日就要喜结连理,上官文渊是贞元一脉的,继承他老子的爵位后,他性情大变,把一母同胞,血浓于水的亲大哥当成猪狗作贱,家里还养着肛狗和美人盂,稍有不顺心,就毒打家仆,欺辱姐妹出气,心思越来越阴狠,手段越来越极端,探春要是嫁给他,绝对落不到什么好。
见到曾经的好朋友变成这个样子,贾瑜痛心疾首,他不想去理解他报复的行为,他只想纠正他不正的心术,怕他将来会被反噬,遭到报应,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哪怕是再不方便,他每个月都坚持给上官文渊写一封信,信中除了嘘寒问暖,分享他的喜怒哀乐,还会劝他不要被对权利的欲望和对亲人的仇恨蒙蔽了双眼。
只叹良言逆耳,贾瑜的良苦用心换来的却是反感,他回信的字里行间中皆充斥着不耐其烦的敷衍,才开始他还会回信,渐渐的就不回了,这让贾瑜非常着急,他实在不忍心看见好朋友在众叛亲离,天怒人怨的绝路上越走越远,所以他决定和林黛玉完婚后,便去大同府找上官文渊,坐下来好好说说心里话,有些事只能当面说,这次江南之行就当做是度蜜月了,在他看来,爱情要抓稳、友情也要抓稳、亲情更要抓稳,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等回来后再将薛宝钗她们一一纳进门。
贾瑜举杯道:“彦章,你我一言为定,太子殿下调你回京城之日,便是你迎娶我姐姐之时,恕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如果临门变卦或者有负于她,我可是不依的。”
陈淳拱手道:“贤弟放心,愚兄此生无意三妻四妾,只愿和贵姐姐一人白头偕老,若是愚兄有负于与她,做下喜新厌旧,始乱终弃的恶事来,贤弟杀之不怨!”
“彦章言重了,不过还是需要一个定情信物,也不用什么金帛之礼,须是你随身所带之物,不论贵贱,让弟拿回去取个信,好叫姐姐她有个睹物思人的去处。”
陈淳从脖子上摘下一块墨绿色的圆形玉佩,拍在贾瑜的手心里,道:“我四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多方医治无果,眼见就要一命呜呼,恰巧家门口来了个云游四海的世外高人,赐下了这件宝物,没想到第二日就痊愈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半刻不曾离身,请贤弟将它转交给贵姐姐,以表寸心,万望她不弃收录。”
贾瑜将玉佩放进怀里,闻讯而至的李信带来了两壶在窖底沉睡十几年的老酒和刚出炉的两只烧鸡,两年未见的三人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对着滚滚东逝,淘尽英雄的大河之水,高谈阔论,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贾瑜略一沉吟,把司棋的事说了,这不应该瞒着陈淳,是取是舍,均由他一人定夺,他耸了耸肩,表示并不在意,贾瑜深感欣慰,得此良人,迎春何愁下半辈子不能笑着过?
贾瑜乘胜追击,又把想让贾琮娶她大妹妹,贾环娶他二妹妹的想法说了,陈淳自无不可,他两个妹妹能给这样背靠大树,前途无量,已呈扶摇直上之势的少年勋贵做正室,简直是烧了十辈子的高香。
一席简陋的宴会宾主尽欢,贾瑜急着去金陵办皇差,遂婉拒了他们俩盛情邀请他留下来小住一晚的意愿,约定好回程之日再见后,他跨上千里嘶风马,张英跨上赤兔马,二人在成千上万百姓的注视下,披着万丈阳光编织成的披风,疾驰而去,几息后就消失在了漫天飞舞的柳絮中。
初来乍到的赤兔马想在新主人面前显显本事,它甩了一个响鼻,咴鸣一声,高高抬起两只和人手掌差不多大的前蹄,瞬间便载着张英窜出去十几丈,赖以生存的地位变得及及可危,旋风哪里肯情愿,它不甘示弱,紧随其后的朝新对手追去。
追上它后,旋风张嘴就去啃它的屁股,赤兔马吃痛,果断来了个神龙摆尾,两条粗壮有力,肌肉暴涨的后腿朝后面踢了三下,差点把张英给颠下马鞍,旋风轻描澹写的躲掉,龇着两颗大门牙,发出一阵奇怪的叫声,贾瑜知道它是在笑,赤兔马恼羞成怒,决定以其马之道还治其马之身,毫不犹豫的转身去啃旋风的屁股。
眼见两个前几天初次见面就掐架,拒绝在一个马厩里睡觉、在一个食槽里进食、在一只水缸里饮水的冤家就要大打出手,贾瑜大喝一声,一马给了它们一鞭子,它们这才停止争斗,可还是都默契的加快了速度,誓要分出个高低快慢来。
这匹赤兔马与景文帝的踏雪乌骓马、陈贤的照夜玉狮子马、陈佑的枣红马、水溶的黄骠马、贾瑜的千里嘶风马,都属于国朝钦定的“十大名马”,号称“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渡水登山如履平地”,乃是马中的王者,历来非超凡之人不可驾驭。
它是贾瑜厚着脸皮从景文帝那里讨来的,不然张英的坐骑拼尽全力也追不上他,只能跟在他后面吃灰尘,那样只会耽误东进的行程,殊为不便,本来他在御马监相中的是通体呈白色,身上布满均匀大小的灰色斑点,鬃毛弯弯曲曲,像是做过离子烫的卷毛青鬃马,谁曾想事与愿违,丢了南瓜捡了西瓜,“大梁头号败家子”景文帝大手一挥,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就把这匹在历史上最负盛名,万中无一的龙驹赏赐给他了,好叫他骑起来有个轮换。
经过深思熟虑,贾瑜为它起名“飓风”,它的速度、耐力、爆发力都不比旋风差,恰似一团耀眼的赤红火焰,在天地之间横冲直撞,至于旺财,早已退休,提前过上了养老的生活,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偶尔被马夫们牵出府去熘熘弯,成为宁国府看家守院,招财进宝的“瑞兽。”
那天,贾瑜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他身穿斗牛服,头戴紫金冠,腰悬天子剑,以自汉朝至本朝,一千六百年来首位冠军侯的身份,骑着它出现在人来人往的朱雀大街上时,惊艳了荏冉的时光,世间自此便多了一句谚语,青史也多了一个成语。
谓之“人中贾瑜,马中赤兔。”
......
春夏交替之际,季风强劲,河水流畅,加上气候宜人,不冷不热,是一年之中水运最繁忙的季节,上百丈宽的河面上船来船往,有货船、商船、客船、还有渔船,如上林苑中的梧桐树般数不胜数。
但它们却丝毫不见拥挤,井然有序的通过河道,这要归功于沿途各水驿的驿卒,若不是他们居中调度,急于进京或者南下上货卸货的船只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码头边,瞭望塔上。
驿卒甲翘着鼻子,得意洋洋的说他二舅刚从县令升任同知,驿卒乙嗤笑一声,讥讽着说“原先你二舅做县令时也没见提拔你到县衙干个都头警察局局长啊,可见他没把你这个穷外甥放在眼里,他就算是做了尚书,也和你没半文钱的关系。”
驿卒丙双手按着栏杆,上半身微微前倾,目不转睛的盯着碧波荡漾,铺满金光的河面,两只闪闪发光的绿豆眼转来转去,似乎在努力寻找什么,对两个互相亲切问候彼此家中女性的同事置若罔闻。
就在驿卒甲撸起袖子,举起拳头要给驿卒乙一点颜色看看时,驿卒丙跳了一下,指着远处河面上依次驶来的三艘三层宝船,大叫道:“来了来了!京城宁国府的贵人们来了!快敲锣通知驿丞大人!”
驿卒甲和驿卒乙停止切磋武艺,定睛一看,只见那艘打头的三层宝船桅杆上两面红边黄底,上书“敕造宁国公府”,“敕造荣国公府”的鲜明旗帜正在迎风飘扬。
不敢耽搁,驿卒甲抄起木棒,对着锅盖状的铜锣就是一顿勐敲,随后冲下五丈高的瞭望塔,火速赶到河边,跳上小船,奋力划至河中央,手舞足蹈的朝四面八方的船只大声呼喊,示意它们让开道路。
不用他安排,船老大们早就动起来了,很快便清出一条足够宽阔的水域,满眼艳羡且敬畏的看着这支贵气四溅的船队,感叹投一个好胎真的是比什么都强。
长这么大,迎春、探春、惜春、秦可卿以及一多半的贴身丫鬟们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离开神京城,入眼所及之处,一切都是无比新鲜,充满趣味的,深深吸引着她们的视线,要不是晚上只能勉强看清两岸大地上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她们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闭眼。
“姑娘,汤千户照例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