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遇上这种事,在织造府工作的表哥李煦,总会给她弄些新鲜玩意儿,新鲜吃食逗她开心,这个胃口也总是好的。
可今年不同,苏州织造李煦,摊上大事了。
皇上要他找的‘侍寝小娘娘’跑路了,还没眉目,他已经几次被上了眼药了。
再找不到人,他连同李府,估计都要失了圣心,头上的顶戴花翎要不保了。
与此同时,宫里头,还发生了大事,辅佐三朝帝王的孝庄太皇太后前些日子殁了后,举国同悲,万岁爷更是罢朝三日祭奠孝庄太皇太后。
万岁爷也好些日子未进后宫。
眼看万岁爷这两天愿意进后宫了,梁九功和后宫众位娘娘总算长长地松口气。
不过,最近,梁九功发现,万岁爷又不好伺候了,万岁爷胃口不好了,吃什么都没胃口。
“万岁爷,后宫几位娘娘都给您煲了汤,您看要不要先歇歇,尝一口?”
夜晚,外边夜色拢上一层黑幕,夏天了,外头还能听到花园一角的蛙叫虫鸣,独独万岁爷乾清宫里,烛火通明,整个御案上,堆积了半人多高的奏折,万岁爷来来回回翻了几遍,又扔了回去。
康熙将折子扔了回去,头未抬,就扔了句:“端上来吧。”
梁九功大喜,急忙对几位御前太监唱声:“万岁爷传膳。”
五六个小太监,鱼贯而入,各自将手里提前炖好的补汤,清嗓子的,明目的,润肺的,各色各味的煲汤端上膳桌。
当然,万岁爷的夜宵,也不能只是各色补汤清肺明目的煲汤,御膳房还眼尖尖地上了各色糕点,葱饼,象眼棋饼小馒首,荤素馅包子,燕窝若干不等。
康熙对吃的素来讲究,平日,也不是不好伺候之人。
梁九功小心翼翼伺候万岁爷,先盛了贵妃娘娘送来的鸡汤,接着是德妃娘娘,宜妃娘娘各自送的润肺汤,清肝明目菊花汤……
康熙眉头就没展开过。
丢了银勺,只声音淡淡道:“都端下去吧。”
“嗯?”
梁九功正十分熟稔地背诵着各宫娘娘的话术,作为御前红人,他第一大本事就是复制功能。
几乎后宫娘娘,或者是前朝大人们,不论说多少字,多少话,什么语气,他总能学个一二三像模像样的来。
只他还刚开口学到宜妃娘娘的煲汤,就被打断了。
惊愕都没来得及收下,梁九功一愣后,很快就恭敬道:“喳。”
小太监和御前宫女们鱼贯而入,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将煲汤都撤了下去。
梁九功又将糕点,葱饼,燕窝各自给万岁爷布好,最后也见万岁爷只是轻轻抿一口燕窝,就让撤下去了。
梁九功一声是,心脏都给吓得一跳跳的。
万岁爷怎么会胃口变化这么大?
这事儿,不但梁九功愁,御前膳食房,大小厨房的太监总管,愁得头发都白了。
梁九功刚出去让撤膳,太监宫女们已经训练有素地撤了夜宵。
御前大厨房太监总管戴荣满脸愁苦地塞了银子给梁九功,拉他到一旁的耳房后院询问:“梁爷爷,还请指示,万岁爷最近是否有心事,奴才已经将口味翻新了又翻新,万岁爷还是没动几筷子呀。”
梁九功说来也不比戴荣轻松多少,暗道,万岁爷圣心难测。
万岁爷心事是不少,可他一个奴才,能乱揣摩圣心吗?
“你只管好好专研一些膳食口味,兴许过些日子就好了,太医也来看过,万岁爷龙体安康。”
戴荣:他怎么感觉,好是暂时一段时间好不了。
梁九功这头进了乾清宫,发现万岁爷最近茶水到是饮得往日多。御茶水房,这段时间,待遇反倒是比御膳食房好多了。
内殿里,除了梁九功的脚步声,就是低头连呼吸都格外小声的太监宫女们。
伴君如伴虎,在御前伺候,油水月钱都比任何部门好,更是高好多倍。
相应的,危险性也高,万岁爷一个不高兴,被打板子是小事,怕就怕,听了不该听的,说了不该说的,做了不该做的,悄无声息就消失了。
富贵险中求,有人胆大,一飞冲天也不是少数。
胆太肥了,收受各宫娘娘太监下人们贿赂多的,被打死送慎刑司的也不是少数。
内廷御前算是最严格威严的。
“万岁爷。”别人都能保小命,梁九功不能无作为,御前红人,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知多少太监眼红他,想将他弄下去取而代之。
他见万岁爷没看奏折了,一手抚着碧玉扳指,一手敲着御前案桌,就是高高的奏折,笔墨狼毫都规矩地缩在一边,便可知,万岁爷确实是有心事。
而且,心事,已经好几天了。
“梁九功。”好在,万岁爷终于肯吭声了,梁九功激动地泪水都溢出眼眶,心底那口憋闷的气,忽然呼出。
愿意说就好。
“奴才在。”
梁九功恭恭敬敬地躬身,又小声叮嘱一声:“万岁爷,龙体重要,您要有什么事,有什么不高兴的,打奴才,踹奴才,让奴才给您当玩意儿踢,也行啊。”
康熙嘴角一抽,懒得理这个玩意儿。他又不是昏君,需要将他当玩意儿踢?
他将几本奏折,扔在梁九功身上,“念念。”
噗通一声,梁九功吓得额头冷汗滴落,嗓子都快跳飞出来:“万岁爷恕罪,奴才罪该万死,奴才惹万岁爷生气了万岁爷要打要罚都行。”
康熙懒得听他叨叨,“朕恕你无罪。”
梁九功摸着额头冷汗,这才颤抖着手打开奏折,他此时心脏狂跳,生怕下一秒就是看到奏折弹劾,说要将他这个太监大卸八块,最好死无全尸。
说来也妙,他一个太监,居然担心是被弹劾死的,梁九功发现他出息了,居然敢想这么光荣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