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还算朗晴,小姑娘坐在花枝上晃荡着腿,一双眼清澈又明亮,似能照得这世间所有龌龊都无处遁形。陈朴瞧的心里发苦,编好的那些话便都说不出口了,只是干巴巴的一句“我是个阉人”,便等着尘埃落定。
一阵枝叶摇动,桐花瓣飘悠悠的落到他衣袍上,小姑娘站到他身边,竟一副悄悄的松了口气的模样。陈朴不明所以,又踟蹰不敢言。
而小姑娘朗然开口,“我知道呀,我学过医术的,那次我就知道。只是你一直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提”。说着说着,她撇了撇嘴,轻轻踹了他一下,“若不是你没有家室妻妾,我又怎么可能一直同你玩儿~
“那……那你不觉得吓人吗”
陈朴愣住了,眼睛有几分酸涩。这时候,谁缺个用不着的小手头,都免不了要被人视作不祥,何况他们这种人。世人为着骂他们,还专门创了个词叫“刑余之丑”。
他从前倒也不甚在意这些……毕竟他一身权势富贵皆由此,他爹要没将他卖去宫里,他如今指不定在哪饥一顿饱一顿呢。
只是……只是他不知怎得,今个竟突然委屈起来……
“有什么可吓人的~不要难过了……”
小姑娘难得的有几分不知所措,忙手忙脚的想要宽慰他。陈朴看着看着,竟觉得眼眶发热,喉咙里哽住了似得,说不出话来。他抬手从小姑娘发间拈下几片桐花瓣,紧握在掌心,复又将手缩回袖袍中。小姑娘发丝细软,那股子软意直传到他心里。
倏而,陈朴笑了起来,眼角带着几丝细纹,“我没事,倒叫你瞧了笑话”。小姑娘没说话,将他抱了个满怀。他一时怔在了原地,由着小姑娘轻轻掖了掖他眼角,待小姑娘又窜回树上才醒过神来。
他没抓住小姑娘的衣袖,只依稀看到她红着个耳朵尖,消失在了院墙那边。陈朴望着花繁压枝的桐花树,沉默了良久。一时千百种滋味搅在心头,竟让他说不清是喜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