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五月,草木葱郁,桥畔墙角,皆开着素白的蔷薇花,昨夜新下过雨,山林更添碧色,瞧着凉沁沁的,不似北地,春华渐歇,夏荫未至,仍是黑山薄草,酷暑与萧疏俱在。
魏观端立在桥头,垂眼望向青苔漫长的桥洞。波光树影中,刀客便系舟桥墩,旁若无人的酣睡着,面上半搭着只荷叶,只露出来素白的侧脸,余下种种瑰丽,皆掩在深绿下。
她的衣裙微有些散乱,发丝也被河露打湿,黏粘在修长的颈间。橙红的裙摆从桥洞阴影中探出一角,倒影在水中,与火烧一般的云影交叠在一起,延伸向更远的天边。
深碧的河水下,水草丛中,间或有金红的锦鲤摆尾而过,一二顽皮的,便聚绕在那提壶半垂的素手旁,轻啄着其上沾染的蜜酒。
长桥人来人往,叫卖吆喝声不断,远处长亭,年轻的士子们不知以何为诗题,时不时投来些雀跃的目光。也有一两老儒,凭栏远眺,不经意扫过那桥洞一眼,碎嘴斥骂着,匆匆离去。
她那样的自在……痴慕与冷嘲,全然不在意。也是那样的夺目……像燃烧着的火焰,永不熄灭、光华灼灼,众生都要为之侧目……
可是……你为何要来招惹我呢……若不能渡厄众生,倒不如留在神坛上,由着众生跪拜,也不施舍半点怜悯。否则,地缝里见不得人的秽物,便忍不住扯来每一丝得见天光,攥在自己掌心……
我如何不怨恨你……魏观从腰间摸出几珠琉璃子,凝了内力,向着刀客身旁的河水中掷去,恨不得能溅起来三尺浪,泼她一身冷水。也省得,世人皆能窥见……
琉璃子还未落到水面,刀客便已然醒转,只随手一捞,三五个皆拢到了手中,随意高抛着玩乐,上下天光里,游鱼摆尾而去,无惊无扰,琉璃子熠熠生辉。
“撩闲的还是寻衅的?这点本事便来扰人清梦,也是大胆。倒是手笔不小,再扔几颗,便够我去一品楼吃一顿了。”
刀客打桥洞下一撩眼,眉梢高挑,凤目狭长,几分轻慢,却自有逼人的气势。只是,她一撞上那方深潭似得眸子,一瞬间便哑火了。
她笑了笑,抛了琉璃子,落在水中发出叮咚几声,溅起些霓虹似的水珠,“许久不见,今日倒巧。”
渐夜水汽漫长,风起微有凉意,魏观便像支出鞘的剑,直插在白石桥头,背向霞光,沉郁而冷凝。
月余不见,他显而易见的削瘦了,风拂过鸦青的袖袍,露出一折手腕,骨脉分明,似有病色。
三五奴仆恭身立在他身后,无需多言,行人却纷纷绕行。这般嘈杂喧闹的街道,唯他一个格格不入,自隔出了一方天地,剑锋上寒光隐隐,厌烦又贪求的打量着世间一切。
他依旧是那般吸引她……胸腔中的跳跃,近乎跃出喉咙。她想要持刀,也想要折刀。想要刀锋相接,打破他的端持自矜,打破他护持的硬壳,露出一团鲜红软肉来,由着人任意施为的鲜红……